與雪人漫步在雲端：英國《The Snowman》圖畫作家雷蒙．布力格病逝

【2022. 8. 11 英國】

與雪人漫步在雲端：英國《The Snowman》圖畫作家雷蒙．布力格病逝

「在雪人消失以後，我們還能一起漫步在雲端...」創作世界經典繪本名作——《雪人》（The Snowman）——英國著名的圖畫作家雷蒙．布力格（Raymond Briggs），已證實在8月9日病逝，享壽88歲。

雷蒙．布力格1934年出生於英國倫敦，他並非來自中產階級或與藝術創作沾上邊的家庭，布力格的父親是一名牛奶配送員，母親則是女傭。在布力格自述的回憶裡，從小就已經表現出對繪畫的濃厚興趣，塗鴉、漫畫是小布力格的日常生活；儘管看在送奶工父親的眼裡，這不是足以餬口的正經事，但他也沒有極力排斥布力格的興趣——來自工人階級家庭的布力格，11歲時考上了Rutlish School，似乎開啟了階級流動的可能，戰後的1949年，布力格轉往溫布頓藝術學校，踏上一條自己父母都難以想像的「藝術家」之路。

然而鍾情於漫畫的布力格，卻似乎與傳統藝術訓練的名校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被學校老師責難過為何不好好精進古典畫藝，偏要選擇「不入流的漫畫塗鴉」？布力格在《衛報》的專訪裡回憶，起初根本就沒想要成為那種畫廊藝術家，「我來這裡就是想畫卡通。」或許正因如此，習畫者必經的文藝復興繪畫，總讓布力格感覺沉重喘不過氣；明亮、趣味詼諧的荷蘭和弗拉芒畫派（Flemish school）更吸引布力格的筆觸創作。

歷經入伍服役擔任製圖員、又得到獎學金進入倫敦斯萊德美術學院深造的機會，1957年畢業以後，23歲的布力格用他的創作才華證明「畫畫可以養家活口」，並開始替眾多報章雜誌、圖書和廣告繪製插畫。不過布力格也沒有自滿於做一個只服務業主的畫匠，1958年左右開始，布力格大量的童話故事插畫作品，也刺激了布力格對於故事創作、傳達意念的渴望，1966年替《鵝媽媽經典童謠》（The Mother Goose Treasury）繪製超過800多幅插畫，讓布力格贏得英國兒童文學的凱特格林威獎，60年代期間，也在英國布萊頓藝術學校擔任教職。

來自工人階級的布力格，如今人生已算是如願翻轉。他有了讓父母感覺體面的職務，也和插畫家Jean Taprell Clark共結連理。1973年，39歲的布力格以繪本創作《聖誕老爸》（Father Christmas）再度拿下凱特格林威獎。這本《聖誕老爸》別出心裁，他第一次在創作裡使用了漫畫分鏡的連環格，故事也扭轉了聖誕老公公的溫馨可愛形象，將「聖誕老爸」描繪為有脾氣、暴躁，時而苦惱但仍堅持完成工作的老爹。

大受歡迎的《聖誕老爸》，堪稱布力格的成功里程碑，但在光彩紀錄的背後，卻也是布力格人生的至暗時刻。

1971年聖誕節，布力格的母親病逝，不到一年內父親也撒手人寰。失去雙親本已是重大打擊，無奈布力格摯愛的妻子也出現了精神疾病，而後又因為白血病纏身，在1973年離世。接連面對生命的消逝，對布力格的創作或也有深刻的影響，往後的作品裡布力格明亮歡快的圖像，卻總有一股潛藏的寂寥與哀傷，故事透露的「黑暗」，成了許多讀者對布力格作品的難忘感觸。

時至1978年，布力格推出了後來極為著名的代表作之一：《雪人》（The Snowman）。

《雪人》是一本沒有任何文字的作品，布力格再度使用了連環格的漫畫手法，輕而淡的溫柔筆觸描繪一段發生於冬日的回憶。全無文字描繪的故事中，一名小男孩迎接興奮的聖誕節下雪景象，親手在院子裡堆了一個雪人。奇妙的事物總在午夜發生——雪人有了生命，竟登門造訪作客，與小男孩調皮玩耍。在故事的高潮處，神奇雪人邀約男孩出遊，雪人帶著他飛向窗外、一起漫步在雲端。

他們飛越山丘、村莊，見識了前所未有的奇幻景象。旅程的歸途，雪人帶男孩回到家中，他們在院子裡道別，男孩回到他安心睡覺的床舖上，而雪人則站回他本來被推起的位置。隔日清晨，當小男孩想再與雪人朋友見面時，眼前只剩下融化的小雪丘。

《雪人》是布力格極受歡迎的作品，但也是他創作生涯中不那麼常見的類型，溫馨歡快的聖誕故事，卻是在結局呈現消逝的惆悵。在這部無字作品裡，或許正因為沒有文字的註解，而更能讓讀者有代入感與詮釋空間，不同生命經驗的人，都能在《雪人》的畫面裡找到共鳴與投射。而對於閱讀的兒童來說，《雪人》更是讓孩子感受「消失」、「逝去」、「別離」、乃至於生命真相——用布力格的話說，是「It's a fact of life.」

1982年《雪人》改編成了動畫版，在當時的平安夜於英國Channel 4播出。這部26分鐘的動畫版，和繪本一樣沒有任何台詞，取而代之的是用背景音樂帶動情緒，動畫中搭配了一手原創歌曲〈Walking in the Air〉，於故事中雪人帶著小男孩飛翔的場景出現，也跟著動畫版大受歡迎。

儘管《雪人》動畫版同樣呈現了哀傷惆悵的尾韻，不過因為實在太受觀眾喜愛，《雪人》成了聖誕節商業廣告的常客；消逝的雪人，在每年的平安夜都會重回世人眼前——耶誕卡片、禮品、廣告上無處不有，形成了英國幾個世代的文化景象，只是對於布力格而言，似乎卻成了未必樂見的發展。

在《雪人》大紅的80年代，布力格的創作也有不少針砭政治的諷刺之作，其中的經典之一是反戰主題的《當風吹來的時候》（When the Wind Blows），布力格擅用的連環畫格，在這本裡面刻意變成細瑣而壓迫的視覺，帶出一對老夫婦躲避空襲、核爆威脅下的日常光景。

布力格獲獎無數、國際知名的繪本創作大師地位無庸置疑，但其本人的生活低調，離群索居，晚年仍致力於插畫、繪本的創作。2019年，已高齡85歲的布力格，整理集結出版了《該熄燈了》（Time for Light Out），在這本黑白速寫的繪畫中，一名脾氣暴躁的獨居老人，思考著生命衰老、鄰近死亡的議題，回憶亡妻共同經歷的美好人生、以及童年時歷經戰爭與求學生涯的生命片段——熄燈之作，顯然是布力格自己生命的凝結與重整。

布力格的家人證實，布力格已於2022年8月9日病逝，享壽88歲。許多英國媒體紛紛發出哀悼，《衛報》也統整了過去一系列的布力格專訪，以及來自英國文化、文學各界人士的悼念，向這位大師致敬。

該熄燈了——正如漫步雲端的雪人，消逝在冬日的清晨，「萬事萬物皆如此。沒有什麼好沮喪的，這就是生命的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