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鄰足球:英格蘭,東北群雄大亂鬥
惡鄰足球系列,看完蘇格蘭人從低地到高地演不完的八點檔肥皂劇後,在隨時會被足球場上憤怒的流彈波及之時,讓我們接著小心地把鏡頭伸到天氣同樣寒冷、居民樂天風趣,但口音更渾重的東北英格蘭地區。
▎紐卡索、桑德蘭、米德爾斯堡、哈特浦大亂鬥
曾為羅馬人抵抗北方蠻族的重要基地、大英帝國造船與重工業的重要基地、二戰期間防守德國海軍的重要基地,與戰後北海捕魚船隻的補給配送重要基地——身掛這麼多「重要基地」頭銜的英格蘭東北地區,在今日不僅滿佈大量工廠設施、港口,同時擁有可能是全英格蘭,乃至全歐洲最火爆、最戲劇性、關係也最錯綜複雜的「壞鄰居超值全餐」。
四支地區代表球隊,無論是哪一種排列組合,火藥味都硬是比英格蘭其他地區與城市間的對抗要強烈許多,也因東北方言「喬迪腔」(Geordie)的口音實在太渾重,外人很難輕易地將他們平日使用的辭彙與句子聽懂,也為這一團大混戰添上不少難解的神秘色彩。
而在有如涼拌小黃瓜或醬菜般的開胃小菜——米德爾斯堡隊(Middlesborough FC)與哈特浦聯(Hartlepool United FC)這對仇家之外,要介紹這份全餐,肯定得先由剛被評選為「全英最骯髒對戰組合第二名」的主菜:「喜鵲」紐卡索聯(Newcastle United FC)與「黑貓」桑德蘭隊(Sunderland AFC)之間的較量開始說起。
▎釘孤枝,輸的跳河:「喜鵲」紐卡索聯 vs 「黑貓」桑德蘭
因為屬地分處泰恩河(River Tyne)與威爾河(River Wear)流域的中游與下游出海口,且又是東北英格蘭最具代表性與實質地位的兩支球隊,喜鵲與黑貓間的交手被稱為「泰恩河大戰」(Tyne-Wear Derby)或「東北大對抗」(North East Derby),可說是一點都不為過。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桑德蘭是個屎坑,快放我回家!
——作客黑貓主場的喜鵲球迷之應援曲
從中世紀開始,喜鵲所在的泰恩河畔紐卡索城(Newcastle-upon-Tyne,以擁有許多美麗橋樑而聞名,以下簡稱紐卡索城)與黑貓的屬地桑德蘭城(Sunderland,以東北最大港口著稱),不只傳統上分屬諾桑伯蘭郡(Northumberland County)與杜倫郡(Durham County)管轄,也屢次在近代史的紅地毯上鬥劍交鋒:
- 十七世紀中葉的英國內戰(England Civil War)時,保皇派一方的紐卡索城,戰勝了議會派的桑德蘭城,並強迫後者開城投降。
- 隨後,在詹姆斯黨人叛亂(Jacobite Rebellions)中,紐卡索城選擇支持中歐的漢諾威家族,桑德蘭城則是力挺對立的蘇格蘭史都華家族,兩城再度槓上。
而在足球運動的較量上,根據《All Within Smiling Face》一書作者Paul Brown的考察,由於英格蘭東北地區在工業革命後快速發展,需要龐大人力興建新工廠及搬運設備,紐卡索城內最早的足球迷們,便是以城東被稱為百科男孩(Byker Boys)的大量砌磚工與建築工,及河畔的造船工與中產階級為主體。而在城東城西兩支足球隊於1891年合併為單一聯隊後,紐卡索聯從此搖身一變,成為紐卡索城城內的足球旗艦,球迷組成份子也隨著時代演進,轉變為眾多高階藍領或晉升白領的市民,為自己支持的球員們「球衣與球鞋更亮、更乾淨」而自豪。以黑白兩色為象徵的喜鵲球迷們,更從此驕傲地以喬迪語區別自己跟「隔壁那些不洗澡的野蠻人」(mackems,由make them轉變而來,是早期紐卡索城居民抱怨桑德蘭人把造船工作都搶走後,對他們的蔑稱)不同,是城內人(toon,由town轉變而來,跟英語中「玩具兵」的用字相同),故常被不明白箇中原理的外人,將錯就錯地稱他們為「玩具兵軍團」(The Toon Army)。
另一方面,對於社經地位均次紐卡索城一等、鬱悶多時、難以在其他領域發洩的桑德蘭城居民來說,若能在綠茵地上打敗他們永遠的臭鄰居,那可是再痛快不過的事情了。從十九世紀末之後,桑德蘭城內的地方球隊便時常找對岸死對頭們決鬥(最早一次在1883年),成績互有勝負、感情也越發惡劣:
- 在1901年的耶穌受難紀念日,兩隊交手,賽前便吸引了泰恩河兩岸近12萬居民前往喜鵲老家聖詹姆斯公園球場(St. James' Park Stadium)欲一睹球賽風采,但當時聖詹姆斯公園僅能容納3萬人,因此有人試圖爬樹或爬上球場周圍樓房來看霸王球。而剩下無法爬到更高點、也沒有球票能入場的大量球迷,則紛紛湧入市區內,在大小街道上飲酒、狂歡、遊竄,將整個紐卡索城弄了個面目全非。
- 相隔了兩次世界大戰與其間無數次交手的90年後,1990年兩隊於次級聯賽的兩回合升級賽中,分別在紐卡索城與桑德蘭城中舉辦,冤家路窄、兩度硬碰硬,在都想奮力升上頂級聯賽的情境下,不僅兩隊球員們皆踢出火爆味十足的比賽內容,場邊雙方球迷也毫不遜色。首回合兩隊互繳白卷,次回合比賽在黑貓即將以2:0贏球之際,喜鵲球迷們為了讓比賽有可能因動亂而取消改日再踢,居然通通跳進場內想要「占領這個該死的黑貓球門!」,但黑貓球迷也衝下場「護門」,加上場邊管理人員保護得宜,讓黑貓最終能將比賽完成,擊敗喜鵲。
- 1996年年中,黑貓升級成功,首度在英超與喜鵲碰頭。為了保護主場,黑貓先發制人與東北警力溝通,以安全為名,試圖通過喜鵲球迷不得前往黑貓球場看球的禁令。儘管最後仍折衷開放1,000個座位留給做客的喜鵲球迷,但喜鵲隊方不僅在日後施以同樣禁令回擊,也拒絕了這些保留座位的「施捨」,並向想去看球的球迷們表示:「不要怪紐卡索聯,不要怪警察,要怪就去怪挑撥離間的桑德蘭。」
- 2013年,在主場以0:3輸給黑貓後,滿場5萬多名喜鵲球迷非常沮喪,其中一名自己表示從酒吧出來前「沒有喝多少杯,還好啦」的球迷,因為心情鬱卒,醉醺醺的腦袋瓜認為球場周圍維持治安的這些騎警,把馬擋在街上「實在是太噁心太礙眼了」,沒有丟鞋,而是直接使出打馬絕技,一拳擊中馬肚,登上全球頭條。
- 2014年,因為上述襲馬與其他場外騷亂事件,警方決定「強烈建議」兩隊球迷在前往彼此場地觀戰時,只能搭乘經由認證的官方巴士移動,避免在對方地盤內受到襲擊,且只能在警方允許的時間內進行比賽。兩隊隊方與球迷們都提出抗議,導致此舉不了了之,但也寫下了全英首度被地方警力如此管制的紀錄。
(讓我們)為布魯斯致敬!在OO的OO球隊裡當個OO人,誰還能更慘!
——喜鵲球迷對出身紐卡索城,卻執教黑貓的布魯斯(Steve Bruce)的嘲諷
如同格拉斯哥,由於紐卡索與桑德蘭兩城距離實在太近,許多人因求學、就業或其他各式各樣的原因分居兩岸,受環境影響,而演化成不同立場,導致百年來許多本地的教練與球員們,被迫穿梭於兩隊之間生存。其中或許有人能遊刃有餘、八面玲瓏,也有人能做好做滿、笑罵由人,但也有無法調適好身分,而被兩地球迷「雙倍憎恨」的慘痛案例。而對於紐卡索城的球迷來說,儘管被多次贊為「全聯合王國最忠誠的球迷群」,不過球隊近年來在著名掮客老闆阿胥立(Mike Ashley)向錢看齊的經營方針下,無法再享受過往的輝煌戰績與名聲,也逐漸被河對岸的黑貓軍團迎頭趕上。不過,就算平日生活如何諸事不順、倒楣透頂,或喜鵲的戰績如何壓壓烏,只要一句「沒關係,總比一出生就在桑德蘭要好嘛!」解嘲,就能把痛苦降個80%,也是世界體壇罕見、喜鵲球迷們特有的自我恢復機能吧?
▎店小二,來兩粒原子彈,再切一斤炸藥:米德爾斯堡 vs 紐卡索聯、桑德蘭
雖然屬地離泰恩河(River Tyne)流域有一段距離,反而位在較靠南方的提斯河(River Tees)邊,但由於同屬英格蘭東北地區,米德爾斯堡隊仍常與上面兩位不太友善的鄰居「連絡感情」,便也被一起列名「東北三雄」了。
餵飽這群米德爾斯堡人,免得他們不知道聖誕節到了!
——喜鵲球迷對米德爾斯堡球迷的嘲諷
由於石化工業發達,米德爾斯堡城的天空一度滿佈霧霾,讓來訪的黑貓球迷們,把這裡的居民譏為「霧城怪獸」(smoggies)。而對於喜鵲球迷來說,連隔壁家都覺得破舊不堪了,更何況離得更遠、汙染更嚴重的米德爾斯堡城?於是,當二十一世紀初,三隊非常難得地共處英超聯賽時,便常常出現喜鵲與黑貓球迷「團結起來」嘲笑米德爾斯堡隊的景象。
無論是喜鵲與米德爾斯堡隊間的「泰恩提斯大戰」(Tyne-Tees Derby),或是黑貓與米德爾斯堡隊間的「威爾提斯大戰」(Wear-Tees Derby),皆曾在喜鵲或黑貓不在同一聯賽時「代理」成為東北大對抗主菜,但有如油燜茄子永遠無法與肋眼牛排匹敵般,不管是泰恩提斯還是威爾提斯,規模與聲勢上都還是無法勝過鵲貓相爭。
不過在歷史上,三方相互會戰,仍因彼此間的愛恨情仇,而留有不少油油亮亮、閃閃動人的衝突點:
- 英格蘭近代足球史上相當著名、但生涯毀譽參半的球星加斯科因(Paul "Gazza" Gascoigne),由於出身泰恩河畔,從青訓開始就在喜鵲效力,被認為是喜鵲與整個英格蘭東北地區,在二十世紀八零年代的旗幟球員之一。不過,離開喜鵲後,Gazza陷入酗酒、心理與婚姻多重麻煩,在英格蘭、蘇格蘭與義大利球壇之間流轉,1998年時居然落腳到了米德爾斯堡。從此,Gazza不僅因「投效敵營」而產生心理負擔、進退失據,也慢慢失去在喜鵲球迷圈中的高人氣及地位,更因此引發雙方球迷論戰,加深新一代球迷間的彼此對立。
- 由於黑貓與米德爾斯堡隊於2007年的交手,最終是以前者狂勝5球坐收,讓米德爾斯堡球迷顏面無光,誓言要「討回一個公道」。2012年,兩隊在英格蘭足總盃(The FA Cup)中再度交鋒,看似機會來了,不過還沒開打,當地警方就直接開來高達8呎的圍欄,區隔兩隊球迷,連同電子簽名與地址認證系統,徹底粉碎米德爾斯堡隊球迷想大鬧桑德蘭城的想法。
警高一尺,迷高一丈?也許不久後的將來,當這三隊還有機會身處同一聯盟時,摩拳擦掌已久的三隊球迷,會以更新穎的方式,在各個層面上「戰勝」鄰居吧!
▎我們自己先打一架:米德爾斯堡 vs 哈特浦聯
相較於喜鵲、黑貓與米德爾斯堡之間的另類三角習題,米德爾斯堡隊與哈特浦聯之間的較量,儘管也時常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但因兩隊目前都不在頂級聯賽中競技,受關注程度較低,故只能算是地方性的開胃小菜。
開胃小菜食材之間有時能互助合作,上演一樁感人戲碼:在1986年初,米德爾斯堡隊曾因軋不出銀票,付不起主場的租借使用費,而差點要被踢出聯盟。鄰居哈特浦聯在最後關頭出馬相助,將主場免費出借給米德爾斯堡,幫助壞鄰居度過難關。
但有時加上過多佐料,也是可以嗆辣得令人噴淚不止、直呼救命的!儘管近代由於兩隊所處聯盟皆不相同,交手機會有限,大多數以友誼賽的方式會面,但東北人深藏在基因裡的對抗性格,仍然讓這個小菜組合顯得潛力十足,猶如久久才活躍一次的火山,正醞釀下一回的大爆發。
▎小人物踹幾腳,總有一天讓巨人都摔倒:哈特浦聯 vs 紐卡索聯、桑德蘭
在提到「小人物」哈特浦聯與「巨人」喜鵲、黑貓兩隊之前,得先了解為什麼哈特浦鎮民會被其他東北人暱稱為「吊猴者」(monkey hangers)——在拿破崙於歐洲稱雄時,英國相當害怕法軍入侵,也時常提心吊膽地檢察海相與任何船隻,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混入法國間諜或叛亂份子。某天,一艘遭受海難的法國帆船漂流至哈特浦城外海灘,附近居民小心翼翼地查看有無生還者,卻只發現一隻身著法國軍裝(為了娛樂船員)的猴子。鎮上的居民從未看過猴子,也不知道傳說中的法軍或法國人長成怎樣(在當時,甚至有諷刺漫畫將法國人通通畫成猴子)。在喝令猴子、並質問牠是不是間諜,卻沒有得到回應後,便將這隻可憐猴吊死在沙灘上。
從此,這流傳了近200年的傳說不只折磨著哈特浦鎮,足球場上的哈特浦聯也一起被拖下水。在哈特浦聯原本「在泥巴裡自得其樂」的死對頭達靈頓隊(Darlington FC)因財務問題倒閉後,剩下的東北壞鄰居們便接下棒子,繼續以《Who Hung The Monkey》嘲笑其祖先的無知。
而理虧了超過3個甲子的哈特浦聯,因為多數時間都在次級聯盟中奮鬥,也只能繼續扮演著「最軟最可愛的出氣包」,祈禱未來能升上英冠或英超與鄰居們會面,或在每個球季的季前友誼賽上爆冷門,討回一點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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