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查獲外籍女生來語言中心學中文，卻在熱鬧商圈從事樓鳳性交易」，台北某分局員警透露「旅遊樓鳳」出現上述新型態；民進黨政府力推的「新南向產學合作國際專班」（下稱新南向專班）近年也傳出外籍學生下海兼差，讓原本立意良善的新南向政策蒙上陰影。
一名台北員警向記者證實，去年曾在轄區查獲兩名來自俄羅斯與泰國的樓鳳性工作者，她們分別就讀北部兩所不同的私立大學，同樣在語言中心修習短期課程，「她們待在台灣兩到三個月，因為要停留超過觀光簽證的時間，所以持有學生簽證」。
根據我國政策，泰國可免簽證來台觀光14天，俄羅斯原本享有21天免簽入境，但在前年7月終止，因此性工作者轉以其他簽證入境。
記者調查國內某賣淫機房報班資料發現，俄羅斯樓鳳及外送妹，全台人數不超過10人，主要位於雙北、桃園及台中，單次性交易從5000元到2.1萬元不等，平均價格高於東南亞女子。
員警說，多數來台的外籍樓鳳年僅20歲出頭，皆坦言下海是為賺取生活費或學費，而這兩名學生也是如此；另外，這類短期語言課程並非整天，她們可在閒暇時接客，成為下海誘因。不過，員警並不清楚她們是自行接客，或背後有賣淫集團操控。
國內某性交易網站上的俄籍樓鳳。
新南向學生下海 越南最多
除了上述短期學生賣淫之外，國內私校開辦的「新南向專班」也有學生從事性交易，並以越南籍為主。
曾查獲外籍人士賣淫的北部員警透露，新北市至少有一間技術學院和一間私立科技大學，都有「新南向」外籍學生從事性工作。他解釋，這些管理鬆散的學校，雖要求一二年級外籍生住宿舍，但之後就開放住校外，有些學生便遭到賣淫集團利誘而下海，住進公寓套房成為「樓鳳」。
這位化名「小K」的員警告訴記者：「越南（犯罪集團）現在走另一個模式，讓性工作者來台灣上課；如果在賣淫網站看到年紀比較輕的，像是19或20歲，就是持學生簽證。」
天主教越南移工移民辦公室神父阮文雄說，外籍學生下海多是因為家境貧窮，父母無法支付在台學費，「她們把這當作打工繳學費」。他說，這些學生多數是自願兼差，工作地點以台北為主，也有人在中壢的越南養生館工作。
性產業為何引進外籍生？阮文雄分析：「比較年輕能吸引客人，而且要能合法留在台灣又有點自由的人，像是學生或移工，而學生時間又比較多（指修課較少時）。」
南部一名執法人員「傑森」透露，中南部下海的外籍學生，除從事應召性交易之外，還有人做傳播妹或去「小吃店」陪酒，「她們坐檯一小時700元，小姐僅實拿300或400元；客人給小費才能摸，帶出場也要加錢」。
他說，以年輕女子行情而言，外籍學生在中南部小吃店坐檯的價格非常便宜，業者壓低價格吸引客人上門，但也壓縮小姐收入，「桃園小吃店約1300元，中南部才700，甚至500也有，愈南部越便宜」。
國內某性交易網站有不少自稱為學生的外籍年輕正妹，北部員警說，當中許多確實是來自新南向專班的學生。
查獲13生賣淫 恐有大量黑數
今年3月，監察院發布一份關於外籍學生賣淫的調查報告，針對5所學校共19名外籍生行蹤不明情形，發函學校調查，結果發現有2人從事性交易遭查獲遣返。其中一人是「逾期未註冊，勒令退學」，另一則是「失聯」，也就是根本無心念書，來台即跑去工作。
報告更引述內政部統計指出，2017年至2022年共查獲13名外籍生從事性交易，以越南籍11人最多，另有印尼1人與其他國籍1人。
除了上述人數之外，以新南向學生身分來台的年輕女子中，恐有許多未遭查獲，卻實際從事性工作的「黑數」。據內政部與教育部統計，2017年至2022年總計104名外籍學生行蹤不明、1.8萬人休退學，皆以越南籍最多。這些人離開學校後，成為無法掌握行蹤的「幽靈人口」，也可能進入性產業。
針對學生失聯問題，監察院批評學校未確實辦理校安通報，「教育部無法明確掌握外籍生失聯情況，相關制度顯然失靈，有待儘速全盤檢討」。報告呼籲，教育部應針對上述問題，改善招生政策以防止「假留學真打工」。
新南向觀光政策以來，警方查獲許多外籍女子賣淫，其中也有在台念書的學生。
人蛇「綁債」控制學生
熟悉跨國性產業生態的「傑森」則說，有些學生賣淫案更為極端──外籍生在母國透過仲介辦理來台時，已先借錢做為仲介費，因此會遭到「綁債」控制；他舉例說，南部有一名外籍生辦完註冊之後，馬上遭人帶走不知去向，後來竟在台北從事性工作遭到查獲。
「傑森」分析，這些學生當初可能與仲介簽訂「本票」，來台後急著賺錢還債，「假設她在越南委託仲介，要花5到10萬去關說或賄絡官員，她就背了債務」。
柯志恩籲暫停新南向專班
「學生來台灣應該要學習，不應藉學習之名行賺錢之實」，長期監督新南向專班問題的國民黨立委柯志恩觀察，各校國際處對於外籍生缺乏管理機制，僅能用點名方式管理學生出缺勤，外籍學生成為私校求生存及不肖仲介營利的方便門。
她敦促教育部，應要求各校國際處確實計算學生到課率及工讀時數，若查獲外籍學生從事不法工作，便限制學校的國際生招生人數。
柯志恩直言：「教育部當然失職。許多大專院校皆有外籍學生失聯，但教育部和移民署互踢皮球。政府應全面暫停新南向專班，重新整頓教育體制，規定學校必須親自海外招生，不得透過仲介。」
她也建議，應規定外籍學生需有擔保人或財力證明才可入境，以防止不肖人士以就學名義來台從事不法。
▎「保母車接去上班」吹哨者看不下去揭亂象
2022年，桃園市一名員警，接獲該市某科技大學一位教職員來電，宣稱：「外籍學生沒來上課，請幫我們查詢她們下落。」警方追查後，一起新南向學生賣淫事件因此曝光。
記者透過管道訪問相關人士，獨家還原這起事件的來龍去脈，披露仲介居中牽線、引誘外籍學生下海的過程，凸顯「性交易產業鏈」滲透校園的亂象。
該「吹哨者」向警方表示：「外籍學生剛到學校門口，就來了一輛保母車把她們接去『上班』，根本沒來學校上課。」他懷疑學生從事賣淫而與警方合作，最後警方在台北中山北路一處租屋處，發現3名失蹤的外籍女大生從事性交易。
「吹哨者」當時更透露，仲介公司直接在學校招募學生時，一同參加「面試」挑好人選後，轉介從事性交易。不過，案件爆發後，由於校方懷疑有「內鬼」而調查消息來源，該教職員為了保住工作，從此失聯不再聯繫。
辦案員警說，這些外籍女大生被接走之後，由集團集中管理，提供住宿與交通上下班接送，並抽成她們的賣淫收入；因此，除非有校方人員提供線索，否則很難查到外籍學生賣淫。
他進一步分析，無論是持觀光簽證或新南向學生從事性交易，背後皆為集團性犯案；犯罪集團會蒐集台灣的新南向政策資訊，由「牛頭」或仲介在當地招募小姐，再將她們送進台灣從事性交易。
針對此案，監察委員也在前述報告指出：「學生集體失蹤，疑遭不肖業者仲介從事不法賣淫工作，除仲介疑涉不法，校方亦涉有管理不當等重大違失情事。」
教育部：違規學校扣減招生
教育部回應，為避免外國學生來台從事違法情事，該部督導學校，除宣傳推廣及協助學生辦理來台必要程序外，學校不得委由校外團體或個人辦理；學校於外國學生招生作業時，應審查學生須具備一定語文及經濟能力，並確認來台就學真意。
教育部強調，每學期辦理新南向產學合作國際專班查核（訪視）作業，以及專科以上學校維護外國學生受教權益查核作業，且每年舉辦境外學生輔導人員服務素養培訓課程及僑外生座談，持續宣導境外生工讀規定，如接獲學生涉不當工讀，即函請學校查處。
教育部表示，如學校未依規定處理，將視情形糾正及扣減該校招收外國學生名額及獎補助經費；學校應確實關懷學生到課情形，並就學業及生活提供輔導，如有失聯情事，即時通報教育部及移民署專勤隊。
民進黨政府誇耀台灣為「亞洲人權燈塔」，但近年隨著跨國賣淫集團進軍台灣，NGO組織接獲多起東南亞女子被迫賣淫、涉及人口販運的案件；美國2023年人口販運報告也提到，有人口販運者利用「新南向政策」放寬簽證，強迫東南亞人士從事性交易，凸顯「新南向」走向失控，政府必須正視。
本專題提到的外籍樓鳳案中，多數性工作者皆出於自願，不過，民間移工組織指出，有一部分性工作者是遭到強迫賣淫，形成嚴重的「人口販運」情事。
天主教越南移工移民辦公室神父阮文雄說，今年曾協助處理一宗人口販運案，一名年約30歲的越南女子，想申請觀光簽證來台旅遊，同時打工賺錢，但她並不想從事性交易，而是其他工作；然而，她來到台灣後，安排此事的人蛇集團卻限制她的自由，強迫從事性交易。
阮神父透露，此案發生在桃園楊梅，主謀是一個越南人的幫派，「他們剝削她，逼她住在套房接客，受害者還有其他兩個印尼人，都被限制進出」。當時，這名受害者是在一名台灣客人的幫助下，逃出受困公寓並報警求援，後由移民署專勤隊協助安置在某庇護所。
據瞭解，警方已抓到強迫賣淫的犯罪集團，這起案件已進入人口販運案的司法調查，由法扶律師協助被害人；由於案件複雜，地檢署仍在偵辦中。
阮神父表示，近年他處理過5、6件強迫賣淫的人口販運案，背後都跟黑社會分子有關，感嘆：「越南人來台灣，也把社會問題帶來，像是勒索、毒品和山老鼠；因為我常去台北監獄訪視越南囚犯，所以我很清楚。」
中正大學犯罪防治學系教授兼教育學院院長鄭瑞隆分析，跨國性產業有人蛇接應，會剝削性工作者所得，會發生暴力、人口販運或利潤分配不均，「從事性交易的外籍女子通常處於弱勢地位，所以會被控制或遭受各種剝削」。
長期協助在台移工的阮文雄神父，曾接獲多件人口販運案。
集團以威脅方式控制樓鳳
去年7月，美國在台協會公布「2023年人口販運報告」中關於台灣的部分，寫道：「人口販運者據稱利用台灣《新南向政策》放寬簽證來吸引東南亞學生和遊客前來台灣，再強迫其從事勞動或性交易。」報告一出，讓民進黨多年來宣傳的「亞洲人權燈塔」頓時黯淡無光。
一名北部員警也說，曾在偵辦跨國賣淫案時，發現有外籍女子遭到人蛇集團拐騙，來台後被迫從事性工作；她因害怕母國的人蛇傷害家人，所以不敢報警，直到警方查緝才獲救。
這位員警說，賣淫集團操控外籍樓鳳的方式，與不肖仲介控制在台移工的手法非常類似。例如，賣淫集團會準備一份「教戰手冊」告誡外籍樓鳳，如果遭到警方查獲，只能承認是自己做的，沒有人幫忙仲介；集團甚至會威脅她們：「我知道妳爸媽住哪裡，妳如果把我爆出來，就對妳家鄉的人不利」。
「我們不能允許台灣這麼發達進步的社會，變成東南亞人口販運集團的對接單位。」立委柯志恩沉痛地說，新南向政策以來，人口販子橫行台灣，東南亞弱勢女性從事性交易，微薄薪水遭大幅抽成，遭受暴力求救無門，政府需正視跨國性產業剝削問題。
柯志恩指出，台灣作為一個標榜人權、民主與自由的社會，卻允許賣淫集團媒介女子來台性交易，「她們一天接客那麼多，台灣成為性剝削的溫床，傷害我們的國際形象，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獨家揭密機房數據 東南亞樓鳳破千人泰國的蜜拉棲身北部一處私娼寮接客，每次性交易只分得一張台幣千鈔。記者彙整單一機房4至6月數據，發現東南亞樓鳳大幅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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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 林奐成、特約記者陳偉周
統籌製作 林奐成
視覺設計 薛羽涵、蘇韋豪
工程師 于以琳、周融聖
攝影 林奐成、報系資料照片
監製 蕭衡倩、林秀姿、董谷音
、潘如瑩
製作單位 聯合報新聞部
2024.06.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