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你是住在养老院的90岁老人，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的尿垫没有换、床上满是尿渍和臭味，走廊里只能听到同龄人的呼唤声、没有其他声音，而照顾你的护理员也突然不见了······

假设，你的母亲住在养老院，一天半夜，仍然坐在公司电脑前疲于加班、同时还焦虑着儿子突然失业问题的你，接到养老院的电话，说养老院要倒闭了，让你立刻接走母亲·······



如果，你是在养老院工作的护理员，老板拖欠了将近3个月的工资，你的生活捉襟见肘，存款所剩无几、女儿下个月的学费不知从哪里挤出来、你却也舍不得日夜相伴的老人们······



又或者，你是养老院的运营者，经营不善、欠债数十亿、每天都要去法院报备，又因为媒体曝光、每天都要“偶遇”追查的记者，你成了过街老鼠······



上面的那些场景，交织在了一个名叫“庭院·医生之家”的养老院。



去年10月、在东京足立区开设的这家养老院，从外表看上去是崭新的。灰棕混合的色调，也给人舒适安心的感觉。



本以为是“乘着老龄化的风，随随便便就能飞上天的猪”，却在起步的时候就折了“猪翅膀”——从今年7月开始，这家养老院就已经四处欠债，不仅拖欠了合作商家的款项，而且还延迟支付职员们的工资。



这样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养老院中未收到工资的约30名职员，便一同辞职。

 

重大的经营问题和员工流失，直接波及到了居住在这家养老院的老人们的生活质量。

“我去看妈妈的时候，她的头发全都是头皮屑。于是我就问她大概多久洗一次澡。妈妈居然告诉我，她已经2个星期没洗过了！我真的很心痛。”



“本来以为这里是可以让长辈‘老有所终’的地方······说实话，真的很失望，也很痛苦。”



就在上个月末，住在这里的老人们接到通知，声称养老院即将停止供给食物，并要求他们打包行李、准备离开。



这家养老院分别在东京、千叶和横滨开了3个分店，每一家的状况都不容乐观。

“散场”的架势并非一蹴而就，自从公司拖欠工资开始，职员们的不安感就与日俱增。残酷的是，较之精神压力而言，更易压垮他们的，是切实存在的生存压力。

10月，日本再次全面上调物价。生活在这个社会，0收入的每一天，都像是在赌命。



“身边有的同事说自己连来回通勤的费用都付不起了，还有很多人都背着房贷，再这样下去真的行不通······”

也有一些职员，在如此严峻的生存境况之下，居然还留存着悲悯之心。



“可能是和老人有感情了、也可能是有使命感吧······我做不到就这样舍弃老人们离开。我也很难捱、也觉得只有辞职才能解脱·····但是，还是放不下他们······在这种看不到未来的状态下工作，不只是物质层面压力大、精神上也非常痛苦。”

在这个年代，悲悯之心，竟是如此奢侈的、要付出高昂代价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在银发社会的日本，养老院还能窘迫的如此地步？

日本媒体的记者查询了这家养老院的价位表后发现，经营者打的是“低价牌”。



根据如今老龄产业市场的行情，养老院收取每个月15-20万日元的入住费用是比较普遍的。然而，这家养老院却只要不到11万。据专家推测，若按照这个价位，则需要有90%以上的入住率才可保持正常的运营。可是，这家养老院的入住率仅在50%左右。



从收支表来看，去年7月至今，公司一直都是赤字经营。



包含未支付的工资在内，这家公司已举债将近6亿日元。



日本富士电视台的记者在群马县找到了该公司的运营者。黑夜的路边，这个人抱着厚厚的文书资料、拎着大包小裹，不知是在为什么而奔忙。

记者上前追问养老院的近况。

“抱歉，现在正在法务处理阶段，我什么都不能说。”



面对记者接连的提问，这位运营者不停地重复着“法务处理阶段”“法务处理阶段”“法务处理阶段”，同时，并未对养老院的老人和职员们表达任何抱歉之意。

虽然自古至今“谢过罪”的人，也并非是发自内心的“谢罪”，更不用说，是否真正为了所谢的罪做了些什么。

然而，一个场面上的态度，依然很重要。



经营者这个“法务处理阶段”的口头禅，不仅送给了记者，也照样送给了身陷囹圄的养老院职员们。

“就这几个字，他来来回回说了12遍。”



在这样来回撕扯的混乱局面之中，千叶的分店里，一位没有亲人的69岁男性老人，离开了人世。

是一位常年卧床且无法正常说话、需要定时医疗照护的老人。

想像一下，难以为继的养老院、身心难定的护理员、催促老人尽速搬离的冰冷通知、为了找下家而心焦如焚的尚能走路的老人和儿女······这样的场景之中，没有自理能力、没有家人、甚至无法呼求帮助的那位老人，尚存的一息，能延到何时？



浮萍般的老人、自顾不暇的儿女、疲于奔命的职员、举债闪躲的老板······面对这样理不清的局面，谁能给出一个迎刃而解的策案？

日本媒体将最后的视角和希冀转向了政府。



“我们对这起事件表示非常遗憾。”

是啊，“遗憾”和“谢罪”一样，都需要表示表示。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就开始构想老了以后的自己。联想到电影《岁月自珍（PLAN 75）》，真心希望国家可以严肃地考虑一下PLAN 75。如果出台那样的制度的话，我绝对是义不容辞地做先锋、响应国家号召。

（小编补充：此网友提到的电影，讲述了日本政府为应对日益严重的人口老化问题，推行PLAN 75计划，容许年满75岁的老人选择安乐死。）



我的妻子为了取得照护资格证，最近正在学校上学，到这个星期，课程就基本结束了。据她说，在照护现场研习，真的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点。现如今的民营养老院系统已经难以为继了。如果国家再不出手，10年后真的不知道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不单单是日本的媒体，日本的网友们也多多少少地寄希望于政府，依然期盼着政府可以有所作为。然而，几蹶不振的经济、迷如沼泽的政治、29.3%的老龄率、节节攀升的物价······日本国民翘首以盼的“千手观音”，如今，很可能依然是个泥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