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專輯談的是身為作家所懷抱的各種焦慮，不過文學雜誌編輯的焦慮又是怎麼回事呢？我們應該是跟作家來往互動最密切的一群人了，說是相愛相殺也許太過頭了，但我想彼此可能都是對方焦慮的來源之一。光是以最基本的刊登稿件來說，作家那邊固然有著不想被退稿的焦慮，編輯這邊則除了衡量作品品質之外，萬一退稿會得罪誰的人情焦慮，每次想起來就胃痛。反過來，編輯主動跟作家邀稿時，常有「我誰都不認識，沒人愛我」的焦慮，雖然不是作家的責任，而且作家也有「如果這次不答應，會不會下次他們就不找我」的產業鏈焦慮，但我們多希望此時有熟悉的天使緩緩而降，來拯救這本雜誌。我想起剛從時尚刊物轉行來文學雜誌工作，才真正感受到這一行有多麼要求，編輯得擁有和各方作家「說得上話」的人際關係，才能把共同的困難解決。
還有件跟錢有關的事情。最近有位幫《國語日報》寫稿的科學教師，在臉書上寫了一小段有關編輯薪水太低，所以自然組的都不想去做編輯這樣的話。雖然我不太曉得一般自然組有沒有能力來當編輯，但說的也沒錯，跟許多熱門行業比起來，文學雜誌編輯的薪水確實不值得過年時跟親戚說嘴。我也覺得如果身在這一行，不幸感受到自己有被文學的熱情和信仰情緒勒索的焦慮，那真的要離開才健康。我個人愛做是因為喜歡寫作又只擅長當編輯，同時對物理數化感到痛苦萬分，不然去當戰鬥機維修工程師或做風險投資也很嚮往。
同樣的，作家也一定會有想要全心投入文學生涯，但寫稿卻不足以生活的收入焦慮，只是身為「不被文學熱情和信仰情緒勒索」的文學雜誌編輯，無論如何需要具現實感地控制預算。我們明明跟對方一樣熱愛文學，也想要給作家更好的待遇，但實在無法令人滿意，結果也就有了被公開或私下埋怨稿費太低，甚至因而邀不到心儀作家撰文的焦慮。說相愛相殺自然是太過頭了，只希望在這個焦慮同好會裡，彼此能理解和慰藉。
■ 2024 四月號｜474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