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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體驗】有洞就跳進去!跌斷腿也要帥氣站起的叛逆時代|忠泰美術館《臺灣建築的解嚴世代》

by 楊金蛋

那是審查制度掐住社會脖子的一九七〇年代,龔書章聽著搖滾樂等來自歐美的「靡靡之音」,楊照則在高中校刊上引起風暴。解嚴前他們以不同方式衝撞體制,解嚴後則繼續在各自專業領域中追尋和而不同的自由,一九八七年七月十五號解除戒嚴是一個時間的分界點,但對他們來說,不被框架束縛的獨立思索,是臺灣人真正脫離戒嚴的永恆課題。

 您們在成長、就學過程中,從何處察覺、感受到解嚴前那一股衝撞與壓制的力量?

龔書章(以下簡稱:我最有記憶的,是楊照在建中校刊裡刊登一首藏頭詩,首字連起來就是「北一女的新書包沒水準」,超級radical(激進)。

楊照(以下簡稱: 我和老龔不太一樣,啟發較早,升上高中後開始有意識地叛逆,包括挑戰學校的規矩。那篇同學寫的藏頭詩改寫自《莊子‧逍遙遊》,乍看是一隻鳥孵了個蛋的故事,順利通過校內審查,但一出刊馬上引發軒然大波,教官氣極,我心裡也做了退學的最壞準備,還好最終無事落幕。陳柔縉讀大學遇到我時,還特地謝謝我讓她們不用再背那個醜書包。

當時不會意識到,但後來回頭一看,自己都會捏把冷汗,如果事情早五年、十年發生,不會是這種結果。在那個秩序逐漸鬆動的時代,我跳入一個個洞,任何一個洞都可能成為爬不出的一口井,卻因為地基正不斷抬升,竟能一次次順利離開洞穴。

 聽起來您還有許多「豐功偉業」?

 大二時,我懵懵懂懂參與了黨外運動,一九八五—一九八七年在部隊裡服役,幼稚地認為政戰科沒有多大本事,便開始用楊照為筆名,向《南方》投稿軍旅札記,結果沒多久就被逮住,退伍前被惡整了一百天,甚至還被威脅過不了他們那關就無法出國念書。說實話,若當時臺灣不是處在持續變化的狀態,我就早就不在這裡了。

 和楊老師相比,龔老師是否有相仿或截然不同的經驗?

 雖然我們從小就有好交情,同樣就讀建中,但我是個被保護罩隔絕政治的小文青,當時最能感受到的「衝撞」,就停留在聽搖滾樂、穿喇叭褲、留長頭髮這個層次,加上就讀東海大學建築系時都生活在遠離城市的大度山上,幾乎與追求政治改革的氛圍完全隔開,而專注在藝術文化的自我追尋。

當時一九七〇年代現代民歌運動逐漸抬頭,楊弦演唱〈鄉愁四韻〉、李雙澤喊出「唱自己的歌」,一九七九—一九八〇年連續舉辦四屆的「金韻獎」民歌歌唱比賽等,都已經讓人隱約感受到解嚴前臺灣人的認同已出現質變。

解嚴後,我聽到「黑名單工作室」的臺語搖滾專輯《抓狂歌》挑戰傳統,抗議著社會種種問題,而且和羅大佑等音樂人的路線截然不同,十分衝擊。接著我一九九〇年前往哈佛讀書才又碰到楊照,思考開始覺醒,雖然我們年紀相同,但楊照他們已提前走了近十年,解嚴後我才跟上他們的腳步。

 解嚴前已經過一、二十年的醞釀,解嚴後應該也非立刻海闊天空?

 像老龔說的,他的改變從解嚴後開始,而我的人生經驗則是一路導向為什麼解嚴,但解嚴後並不是理所當然變成現在你我所習慣、了解的臺灣,還是經過許多碰撞。

當年赴美前我寫了一篇叫做《獨白》的政治小說,說來奇怪,我根本還沒踏上美國,卻寫了一位住在美國的獨派分子,回顧自己如何成為獨派。投稿《人間》後被退稿,才知道陳映真認為文章與他的政治立場相左,不適合刊登。那時我彷彿被敲醒,原來解嚴後臺灣還沒有成為我想像中的模樣。

 就龔老師的觀察,解嚴的影響何時傳遞到建築界?

 建築和經濟發展最為相關,因此在忠泰美術館《臺灣建築的解嚴世代》展覽中,我們除了展示政治、社會的改變外,也強調經濟的爆發式成長,例如:美元兌臺幣是一比二五、股市上萬點等等,有經濟作為基礎後,受解嚴影響最深的建築學子紛紛出國留學,再回到臺灣成為可以獨立創作的建築師,時間已接近二〇〇〇年。

一九九九年「九二一大地震」是極為重要的轉捩點,開啟了接下來幾年建築界的大震動,建築師紛紛自問什麼是我們的建築?什麼是臺灣的建築?雖然大家的信仰和作法各不相同,卻形成一個百花齊放的集體行動。加上二〇〇二—二〇〇六年左右臺灣開放國際競圖和展覽,年輕建築師們有許多機會與國外大師們一起競逐與對話,形成臺灣建築很重要的黃金時期。

 有人說過一個笑話,問作家與建築師有何不同,答案是,所有人都可以對建築師的作品尿尿。這不是貶損,而是作家用一張紙、一支筆就可以圓滿自己的表達,但建築需要非常多條件配合,最終才能完成一件作品。因此面對解嚴,建築有一定程度的滯後性。

滯後的原因除了老龔提到的經濟和災變,建築也是藝術與工程的集合體。當年蔣勳在雄獅美術整理臺灣的繪畫藝術史,點燃藝術界一九八〇年代思考何謂臺灣美術的熱潮後,他把這些追尋帶到東海大學美術系,再影響了建築系,最終成為改變建築地景的養分。

 楊老師您說你的生命經驗就是不斷跌進洞裡再爬出來的過程,其實臺灣也一樣,經歷一次次危機後走得更高、更遠,經過戒嚴、飛彈危機、九二一大地震、SARS等直到今日,兩位老師有什麼想對正走向未來的臺灣人說的話?

 臺灣為何能一次次度過危機?我的生命經驗只給我一個答案,一個基本信仰,就是「讓更多人擁有自由」。自由的社會將產生自主的秩序,當你覺得臺灣「很亂」,正是因為缺少足夠的自由。

也因此我永遠有一個擔憂,我害怕大家不再獨立思考。過去我們認為跟隨別人是一件羞恥的事,但現在相反,好像不跟隨別人才是羞恥的事。我們這一代好不容易把帶給我們痛苦的社會改造成現在的樣子,交到下一代手上,希望大家能自己做選擇,好好過日子。

 我和楊照的意見非常接近,人們的關係應該像一束氣球,繩尾收在一起,但氣球各自飄動,每個世代都應該有真正想做的事,集體行動而不求同,不過度追求「定義」把自己框住,什麼是臺灣?這個問題應該是靠大家實踐出來,而非定義出來。希望以後說到「臺灣」,能看見一大群各自精采的氣球。

 《臺灣建築的解嚴世代》

2024/8/31—2025/1/12

忠泰美術館全新展覽,從「建築」出發、探問 1987 年「解嚴」之於臺灣建築的意義,爬梳臺灣建築於1980—2010 這三十年間的發展變化與重要事件,了解臺灣建築如何演變至今。這群解嚴世代的作品或行動所展現出的「不連續性」特質,透過回看與梳理這轉變中的時代與個人之關係,勾勒出臺灣建築自身豐富而多元發展的初步脈絡。

文|楊金蛋

圖|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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