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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載於2014年11月號/第361期【文學快訊】
再次現身,瘂弦一身素挺的西裝,滿頭白髮在溫煦的光度下閔耀銀輝!恍若一座覆雪之島。走進咖啡座,便從詩人的背影認出他來。前些日子,或曾聽聞瘂弦自嘲:「我看不見自己的背影,它看上去想必很淒涼。」然而,對於尋找溫暖與光暈的人來說,那是〈C教授〉的背影,「在晚夜,以繁星組成」。
聊起《如歌的行板》,首次擔鋼電影男生角,詩人說得興起,專注地閘述、賞味影片拍攝過程。「我對懷恩導演心儀已久,他來拍這部片,我高興得不得了。」
《如歌的行板》採擷的風韻與導演特殊的作風,恰好對上了詩人脾胃。「有次,我去X理髮,他硬要跟去,我也拿他沒辦法,就由他,結果那鏡頭變成大家覺得最有趣的片段。」那曾是一九五八年的〈三色柱下〉再次回首顧盼,詩裡、詩外,「人」對瘂弦來說都是美的風景。此次返台,檯面上是《創世紀》六十週作的風光、電影的熱鬧首映,「老朋友走了很多。楚戈,商禽,周夢蝶,大荒……」憶起老友與前輩,詩人的笑裡有了愁緒,「覃子豪先生對我們很好,常鼓勵我們這些晚輩寫詩,說是寫詩『有前途』。他總會請我們上廣州飯店,吃館子菜,但自個兒卻常常一餐就一碗擔擔麵,除非他那天寫了詩,麵裡才會多加一顆滷蛋,犒賞自己。紀弦點了火,覃子豪則是手把著手教我們的!… …夢公(周夢蝶)的詩是越陳越香的,未來,歷史會看清楚他更多。」瘂弦沉吟良久,閉上了眼,必然,他也記得周夢蝶的〈善哉十行〉,「若欲相見,只須於悄無人處呼名,乃至/只須於心頭一跳一熱,微微/微微微微一熱一跳一熱」。
盛年時代,與詩人洛夫、張默共同撐拄起《創世紀》!每逢詩癮勃發往往不可抑止,「當時我跟洛夫『飆詩』,年輕人愛炫才,每行詩句都要發展到最高,才肯罷休。〈石室之死亡〉與〈深淵〉刊在《創世紀》的同一期,可說是對上了,戰況激烈!後來,我讀梵谷與高更挨擠一間小閣樓,一起作畫,與我們的『飆詩』挺相像。」
從前被稱作「多產詩人」,瘂弦一擱筆便是四十五載。曾經輝煌,如何慨然放下?「我們是最後尊敬文字的一代,因為尊敬,不容許造假。詩最誠懇、也最純粹,有半點假就不能寫了,要為文造情,我不願意。」瘂弦抿嘴一笑,「寫詩就好像談戀愛,勉強不來的,但寫與不寫,其實都沒有錯。」不寫詩的瘂弦遭遇了許多「美好的耽擱」,或一個勁埋頭編輯工作,發揚那個時代最熾烈的副刊學,或作詩評詩論,提攜後進,或循另一幽僻恬靜之小徑!步向不朽,那是一九六〇年的〈上校〉,「咳嗽藥刮臉刀賞月房租如此等等」。
灑脫又細膩的瘂弦也樂見他人成就,「寫詩,最重要是執著、持續。若不能寫詩,就讓自己『過上』一首詩,把詩當日子來過。若能如此,詩,就不只在筆下了。」
原文刊載於2014年11月號/第361期【文學快訊】
文|姚秀山
攝影|陳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