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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新書攤】山與海之間 我們是夢遊的犀牛|羅毓嘉 ╳ 林禹瑄

by 王柄富

在一時一地出生,移動、維生,然後在另一時另一地死去─這是所有生命的尺度與歸途,也因此,「遠遊」與「鄉愁」,總是作家們筆下揮之不去的背景或主題。「家鄉」的概念究竟對生命產生了何種力學?本期巷口新書攤,邀請到甫出版新書,而主題竟有隱約呼應的兩位詩人,羅毓嘉與林禹瑄,來聊聊他們互為表裡的旅途與寫作。

WHAT?

● 《與山近的,離海亦不遠》・羅毓嘉/著・寶瓶文化(2024.11)

●《夢遊的犀牛》・林禹瑄/著・潮浪文化(2024.11)

WHERE?

達文西咖啡,台北市大安區溫州街58巷2號1F

WHO?

● 羅毓嘉 一九八五年生。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在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著有詩集《與山近的,離海亦不遠》等六種,散文集《阿姨們》等四種。

● 林禹瑄 一九八九年生。台灣台南人,布魯塞爾自由大學新聞碩士畢業,現為自由撰稿人,旅居比利時。文學作品多次入選年度詩選、年度散文選,報導作品曾入圍卓越新聞獎。著有詩集《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夜光拼圖》、《春天不在春天街》,散文集《夢遊的犀牛》。

犀牛的政治:旅途中的命名者

毓嘉(後簡稱羅) 寫詩,其實就是賦予事情意義。這幾年我參與台灣的人權、性別倡議工作,加上疫情期間在台灣到處旅行,我就試著把政治議題與地名,透過詩作結合——來寫一本給台灣的詩集。也因為是這樣一本書,所以努力邀請到了我認為對台灣很重要的人:蔡英文前總統來推薦;這也是第一本有總統掛名推薦的詩集,或許有人會說,詩不應該找政治人物推薦,但我的詩一直在談政治,政治對我們這個世代的台灣人而言,是太重要的基調,文學如何能自外於政治?當政治形塑了人生,而人生產生了文學?

林禹瑄(後簡稱林) 有一位生於神聖羅馬帝國的畫家叫杜勒(Albrecht Dürer),他在西元一五一五年的時候完成了一幅木版畫,叫《杜勒的犀牛》(Dürer’s Rhinoceros)。因為那一年古吉拉特蘇丹國(今印度西部)的國王送了一隻犀牛給葡萄牙。葡萄牙國王為了討好教宗,打算把這隻犀牛送到羅馬,不過途中遇上船難,於是這隻犀牛就從來沒到過歐洲更東邊的地方。但葡萄牙對犀牛的一些敘述與繪畫,傳到了神聖羅馬帝國,杜勒就透過這些傳聞和材料,完成了這幅介於憑空的虛構,與輾轉的真實之間的版畫。一直到十八世紀,許多西歐人都以為犀牛就是杜勒畫裡的樣子。

這個故事吸引我的地方是,杜勒畫的這隻——帶著盔甲外皮,還多出一隻角的——犀牛不是真的,卻被大家喜愛而成為真實,真正的那隻犀牛反而死了。故事裡的犀牛,好像「遠方」這個概念在我過去九年異國生活裡的具象。在幻象間跌跌撞撞前進的同時,外皮也一點一點堅硬起來。《夢遊的犀牛》正是這段追尋遠方、在遠方遊蕩,然後質疑遠方的過程紀錄。

山海之間:家與廢墟

 台灣距離山與海都很近,古早台灣人講做生意,就是「拉著一卡皮箱,去海外」,這句話的隱喻是,海就是一堵牆。實際上在解嚴前,為了防範中共的登陸,海真的是不可接近的。你覺不覺得台灣有一種海盜性格?鄭成功是海盜,荷蘭人也是,國民黨的政權來到台灣,也有這種姿態。台灣人好像總處在這種「移轉」當中,即使是現在,我們也是在強權的結構中,為了生存,需要藉著各種小聰明活下去;而在各種當權者的換手之間,一個叫「台灣意識」的東西慢慢長出來,我覺得這是台灣文化對我影響很大的地方。

另一個是山。我小時候住高雄,老爸在中鋼上班,他週末就會帶全家去霧台鄉的阿禮,從那裡上山,往南橫,去阿里山或屏東、高雄的山地,在那邊露營。山裡面很幽靜,山非常巨大,但是在山裡面有另一個更巨大的東西,就是天空、銀河,那樣彎曲包圍著我們,我可以認出夏天的天蠍座和冬天的獵戶座。海和山都是有一個形體,他們雖然足夠巨大而成為一種限制,但在那之上總有更大的,「想像的無限」,這也對應到台灣這個地方給台灣人的意義。

 我對「家」的想像,可能是你可以在裡頭躺平,把自己攤開,不必有任何顧慮的地方。只是我沒有辦法在我的原生家庭裡實現這個想像,加上想要逃離當時的工作,我就把一切都結束,跑到了國外去。在比利時住了九年,如果你問我是哪裡人,我當然會說是台灣人,但有時候會有點心虛,因為這期間很多重要時刻我並不在場。比如我一個人在異國看台灣隊打十二強棒球賽的冠軍戰,身邊沒有人和我一起緊張、歡呼,和在台灣看球一起狂歡的集體經驗是斷裂的。

回到個人層面,在路上旅行時因為未知因素太多,反而會讓自己潛藏的喜好和歸屬顯露出來。例如我很喜歡去廢墟,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找個廢墟去。散文集裡我有一篇就在談這件事,找到一個破破爛爛的地方,彷彿為了容納破破爛爛的自己,廢墟那種世界末日的盡頭感,反而有時候給了我回家的感覺。

後青年的寫作之路

 年紀的虛長給我一種「偷」的感覺,詩集裡我有一首詩叫〈男孩路的賊〉,談的可能就是這件事。詩題裡的「男孩路」其實是建中前面南海路的諧音,走了那麼多年,我有一天才突然發現,南海路走到底,接的原來就是青年路。詩裡頭,「偷」的意思就是假裝,我們都在假裝中長大,而不是真的本質改變了什麼——只是因為男孩路走到尾巴,自然而然就是青年路。

距離我第一本自費的詩集《青春期》也二十年了,當時出版時想著的是給我自己的二十歲禮物,靠近四十歲了,原來我也還在做一樣的事情。我覺得自己是一個「製作型」的創作者,平常就是過日子,工作、喝酒,留下一些零碎的日記、雜文;但好像在某個時間點,我就會自覺要來整理作品了,結果就這樣出了十本書。那我會不會有寫不出來的一天呢?我的想法是,寫不出來就不寫;換句話說既然還能寫,我就繼續寫下去。

 處在後青年的這一個生命的階段,我會覺得好像該玩的都已經玩得差不多了,當然要繼續玩也可以;但好像明天如果生命突然結束了,我也不會有太多的遺憾。創作上,以前的寫作比較靠近直覺式的,小時候最大的罣礙比較是形式上的憂慮,害怕不能得獎、不能發表、出書……

 你們這些得過台積電文學獎的,都會有這種焦慮欸!

 以前啦,現在就比較不會(笑)。現在是我會意識到,寫作至少還是一件能夠讓我開心的事,我可以做到讓自己滿意的程度,反而發表、出版,不再是我首先的憂慮,我會更在意自己寫作的品質,或者,這是否就是我寫作的頂峰了?我會不會寫得最好的時候過去了,而我自己沒有察覺?

 我是覺得一個階段會跟一個階段不同,現在我比較不會執著好或不好——內在改變了就是改變了,小時候的我寫不出現在的我,反之亦然,現在我就是放鬆的接受它,這種感覺可能就是一種餘裕吧。

作家對問

Q 林 你在詩集的代跋裡提到,如果有人說四十歲對人生就沒有疑惑了,會讓你很生氣。那你現在生命中最大的疑惑是什麼?它是可以被消除的嗎?

A 羅 我好想知道台積電會漲到多少,因為我有一些台積電(大笑)。我覺得生命中最大的疑惑還是生老病死吧,自己的爸爸媽媽會不會什麼時候就沒了,我會不會什麼時候就沒了?實際上這也不是疑惑,只是我能不能做好準備。

Q 羅 你在國外待了這麼久,浸泡在不同的文化、地景當中,你覺得台灣最讓你想念的是什麼?

A 林 第一個真的就是食物,走路去巷口就能買到蔥油餅的便利度,真的是不可複製;另一個是台灣的山,小小的島有這麼多的山,在國外我心裡總有這遺憾,希望有機會可以好好重新認識台灣的山。

採訪撰文|王柄富

一九九九年生。臺師大國文學系畢業,清大台文所在讀。臉書粉專「每天為你讀一首詩」成員,曾任師大噴泉詩社社長,現為政大長廊詩社指導老師。詩作多見個人 instagram 帳號 @bingfuw,曾入選《2021年度詩選》、《2022年度詩選》。

攝影|歐哲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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