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國際書展數位主題館以義大利作家伊塔羅·卡爾維諾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為靈感，邀請台灣作家與AI協作，共同發現一本不存在的小說。
AI真的能寫作嗎？抱持著這樣的疑問，我們邀請到策展人《聯合文學》雜誌總編輯王聰威、AI 訓練師（Prompt Engineer）作家林新惠與當若科技藝術的PM蕭嘉葦、企劃黃香綺一起談談企劃與創作背後種種故事。
談及計畫緣由，策展人王聰威總編輯和我們分享到，「由於今年主題國為義大利，再加上我很喜歡義大利作家伊塔羅·卡爾維諾。他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仿若AI創作的雛形：交織著無數知識與意象，推動小說的邊界。然而，這本書講述的卻是一場徒勞的追尋——讀者始終無法找到真正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過程中，封面與內頁錯訂、作者名字錯置，甚至小說內容風格與主題各異，最終所有努力都指向一本不存在的小說。卡爾維諾盡其所能，以十種不同的方式探索小說的可能。但他畢竟不是AI，無法生成更多變化的文本。倘若我們利用AI，是不是可以從原本的十本變成一百本、一千本，變成無窮無盡的小說。」
然而，從概念到實踐並不容易。王聰威笑說：「光靠我的想像力，完全不知道是否可行，所以第一個就想到新惠。他曾參與『寫給Aillen的情書』，對AI操作與文學結合相當有經驗。但僅有技術操作還不夠，我們還需要直觀的UI設計，於是與當若科技藝術合作，將構想具體化。」
除此之外，有別於以往數位主題館將體驗後的成果以數位方式呈現。此次展覽，觀眾體驗後，生成的故事會由「伊塔羅」故事機以熱感應紙的形式輸出，靈感源自於英國倫敦的「故事販賣機」的機制，「現在實體閱讀，幾乎是一種行為藝術的展演。如果一名路人拿著手機，別人不知道你是在滑手機還是閱讀，但當讀者體驗完後，拿著輸出的『不存在的小說』閱讀，於展場中走來走去，等同於成為這個展覽的一部分。」
當若藝術科技PM-蕭嘉葦
當若藝術科技企劃-黃香綺
AI 訓練師（Prompt Engineer）-林新惠
策展人-王聰威
AI創作的矛盾與魅力
身為此計畫的AI 訓練師（Prompt Engineer）林新惠老師，在過程中也面臨到層層挑戰，「這次合作比『寫給Aillen的情書』更艱難。AI創作具有隨機性，而我們又希望成果穩定，處在一種矛盾的拉扯。AI的指令越多，隨機性越高，而成果又必須符合文學性，且靠指令能夠突破的很有限，指令給越多，越不能掌控它會帶給你哪個部分，又會增加另一個層次的隨機性在裡面。」
然而，成是文學，敗也是文學，「現階段的AI本來就不是設計用來創作。所以它是有容錯空間的。因為文學並沒有事實可言，所以就算文法錯誤，他也可以是一種詩意的空間。所以即使在在指令端會遇到的困難，但最終我們還是會被文學拯救。」新惠笑著說。「體會到能用AI創作之後，覺得能自己創作真是太開心了。這過程就像是主管試圖與一位心意完全不相通的下屬溝通——為了讓AI達到我理想的結果，需要給出大量指令，然而這段時間，我早就能自己完成一篇創作了。
科幻小說家姜峯楠曾經說過，AI是沒有辦法創造藝術的，但他指的是AI本來是以便利、速度、效率著稱，但便利、速度與文學是完全相反的東西。一方面，我能理解小說家對AI時代的悲觀情緒，但從樂觀的角度來看，正因為AI的局限性，才讓小說家擁有不可取代的價值，這也是文學能夠繼續存在的理由。」
身為計畫執行核心的PM蕭嘉葦也說，「這次合作對我們來說也是很新的嘗試，以往我們通常用視覺或是互動的模式加強觀眾的參與度，然而這次卻是用文字直球對決。且每一個體驗都有變動的可能，不只是AI具有變動性，觀眾會有怎樣的回饋的想像也都是不可預測，不像過往我們設計的互動都有明確的想像。」
此次計畫中，作為負責執行並參與體驗設計的黃香綺也分享道，「在工作上，我一直將AI視為好朋友、好同事，協助分擔任務，而非與它共同創作。因此，這次的合作讓我必須調整與AI對話的方式。同時，我也不禁思考：AI與我們對極短篇文學的想像是否一致？且每次的生成與解讀都不盡相同（笑），這讓我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嘗試，摸索出平衡點。
也讓這場創作不再只是八位作家的協作，而變成「八位作家＋AI」的聯合創作。我們的角色更像是編輯，細心觀察並指出需要調整的部分，這種與AI的反覆溝通與微調，成為創作過程中最具挑戰卻也最耐人尋味的一環。
在規劃整體體驗流程時，我也會站在觀眾的角度，設想當我進入展場時，什麼會吸引我的注意？哪些細節會成為我最關注的重點？在設計過程中，常需要在多種拉扯與平衡中做出抉擇。例如，題目的數量如何影響觀眾的參與意願？又如何確保觀眾能在有限的時間內迅速理解我們所傳遞的訊息。同時，五感的串聯也至關重要——音樂所帶來的氛圍感，以及其他感官設計的細節，都需要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才能讓整體展覽體驗更加流暢。
♦︎ 期待觀眾會有的感想 ♦︎
⧫ 王聰威：希望觀眾能在展場中邊走邊讀，感受到故事的吸引力，進一步被引發好奇心。即便離開了數位主題館，也能夠成為與人交流的談資。
⧫ 林新惠：從作品的輸出來看，AI的確有能力創作文學。然而，我更希望觀眾能思考，這些作品是否真正讓你感動？如果AI可以創作出讓人感動的文字，那麼它與人類創作的差異在哪裡？不管答案是肯定還是否定，我希望大家能進一步思考：當AI可以在兩秒內寫出一千字，人類還有哪些創作是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又有哪些領域是AI永遠無法觸及的？
⧫ 蕭嘉葦：我很好奇觀眾在閱讀後，是否能分辨出哪些段落是作家寫的，哪些是AI創作的？有些作家的筆調甚至帶有AI的風格，那麼，是AI在學人類寫作，還是作家也在模仿AI的語氣？
⧫ 黃香綺：這種模糊與角力之間的曖昧感，正是人機共創最有趣也最耐人尋味的地方。你會想看它逐漸失控，但又害怕它真的失控。這種微妙的平衡，讓整個人機寫作的結果充滿了探索的價值與未知的樂趣。
採訪撰文｜江可茵
攝影｜Y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