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鵬
不久前，美國公共電視台「前線」節目播放了對俄亥俄州代頓市的報導，名為「被拋在後面的美國」。該州在2008年和2012年投票給民主黨的歐巴馬，但在2016年改投給川普，代頓的遭遇和政治立場的改變，正好就是全州的縮影。
代頓市曾經有過輝煌的歷史，飛行器發明人萊特兄弟的故鄉和事業根據地均在此。1905年他們設計的飛行者三號，在市郊霍夫曼農場進行首次長距離試飛，成為人類成功飛行的重要里程碑。美國職棒大聯盟名人堂球星麥克·舒密特的故鄉也在此。
該市曾有發達的機械和汽車製造業。收銀機發明人瑞提是該市市民，後來接手專利的該市商人派特森開設National Cash Register（NCR）公司，業務輝煌，布及全美甚至全球，總部成為代頓市的地標。曾在NCR公司擔任研發人員的凱特靈，和設計凱迪拉克及林肯汽車的李蘭共同發明汽車電動發動機，由凱特靈在該市創立的德科（Delco）公司生產。通用汽車也曾經在該市郊區設有大型車廠，最早生產卡車，後來以休旅車為主，雇用近3000人。
但是隨同美國製造業的沒落，代頓開始沒落。2008年通用汽車宣布永遠關閉該廠，年底前資遣所有員工。次年NCR公司遷離，搬到他州。那幾年發生的美國經濟大衰退，變成該市沒落的不歸路。代頓歷年來繁榮所吸引的外來居民，包含很多非裔美人，開始流離失所。
現在的代頓充斥了失業、自殺、廢棄房屋和藥物濫用。全美貧窮人口比率是13.4%，代頓達到34.5%；全美失業率是3.9%，在代頓是13.3%。沒有職業、沒有收入、沒有未來，讓很多代頓市民以藥度日。今年光是上半年就有400人因過量服用鴉片類藥物而死亡，超過去年全年數目。
美國本身沒有沒落，但繁榮集中在東西部沿海城市。亞馬遜所在的西雅圖，其平均每人收入比代頓高近5成；生技等高科技業集中的波士頓，比代頓高出6成。問題在於，西雅圖所屬的華盛頓州和波士頓所屬的麻薩諸塞州都沒有投給川普。川普能贏得大選，是因為像俄亥俄州這樣的內陸地區棄民主黨改投川普。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都是10餘年來美國經濟發展的魯蛇；本來投給歐巴馬的「改變」，8年之後在失望甚至絕望之餘，改投川普的「讓美國更偉大」。
為了鞏固他的選票，川普必須出手保護美國的傳統產業，包含鋼鐵和汽車。他最近與加拿大、墨西哥簽訂三邊貿易協定，把62.5%的北美自製率提高到75%，而且規定享有免關稅的汽車，其中4成以上零組件需由時薪16美元以上的勞工所生產，是目前墨西哥薪水的3倍。這個時薪數字，活活像是寫給俄亥俄這種內陸州選民看的競選廣告。
為了讓美國繼續獨大，他也很難眼睜睜地看著其他力量的崛起。要是這個力量是來自亞洲原本被看不起的貧窮落後國家，那就更情何以堪了。這樣的心情，代頓市民「感同身受」。被通用汽車遺棄的代頓大車廠，後來輾轉由來自中國大陸福州市的福耀玻璃工業集團接手，生產汽車玻璃，目前雇用了2000人。當地記者訪問大陸籍的廠長時，報導該廠付給工人的平均時薪比其他地方低，另外對於曾發生過的公安意外也做了負面報導。此廠的遭遇，後來《紐約時報》以「文化衝突」為題，做了專題報導。
對於中國大陸經濟崛起的不安甚至不屑，既然有這種結構上的政治版圖因素，中美貿易衝突要想在短時間內善了，恐怕不容易，除非川普這位聰明的生意人，能想出其他兩全其美的辦法。目前看來，還是以威脅為主：他日前又重申不排除對於2650億美元的大陸銷美產品課徵額外關稅。
大陸對美出口，自己的附加價值有限，主要成分來自他國的中間產品，因此很多媒體如CNBC都報導過，亞洲原料和零組件的主要供應源均將受害。大陸銷美出口中，由台灣提供中間產品在台所創造的附加價值，也就是薪資和利潤等，超過3000億台幣，不可謂不大，莫怪每次貿易戰升高，台灣股市一定中槍。
有些台商可能把生產基地從大陸移到東南亞，並繼續從台灣進口中間產品，有些可能轉回台灣生產，最後的損失如何，還有待時間來印證。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此時不由負責經濟發展的機關做出精細和周全的應變方案，還待何時？
（本文刊於2018年10月10日中時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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