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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以正 ( 2007年8月2日 17:15)
關鍵字：馬英九 特別費案 侯寬仁

起訴馬英九特別費案的侯寬仁檢察官，有沒有故意竄改證詞，各報與政論節目已經討論得太多，不必再浪費篇幅。我也無意追究，為何使侯檢察官名噪一時的周人蔘電玩案和太極門案，這些被告最後都被判無罪定讞。

本文目的在指出：多年來司法院與行政院法務部雖然花費成千上萬的公帑，不斷派員出國考察司法制度，謀求借鏡改革，卻只學到些皮毛，才會出現如今檢察官們各吹各的號，人人不同調的「侯寬仁現象」。這是司法制度的根本問題，必須從根本求改革。

早年法院開庭時，檢察官坐在主審法官右手，最左則是陪席法官，一副平劇裏「三堂會審」的模樣；被告哪有「人權」可言？司法改革後，檢察官的座位搬下來了，與被告席並排，面對法官，表面平等了。但在國人觀念裏，檢察官仍是「官」，把偵訊仍當作「司法程序」的一環，與英美法制把偵訊視作警察權延伸的觀念，有很大的差距。

英美法制裏，檢察官只是「地方律師」（District Attorney），由各郡縣公民直接投票選出，與各州法務廳長（State Attorney General）或聯邦司法部長（US Attorney General），並無任何統屬關係。地方律師雖有調查權，可以指揮警察，卻並非司法官。被調查的人基於「無罪認定原則」（innocent until proven otherwise），有權大聲喊冤。只有經大陪審團（Grand Jury）通過，被提起公訴後，司法程序才正式開始。

請注意此處所稱的大陪審團，與英美法院審訊民刑案件時，由十二人組成的小陪審團（Petit Jury，或稱Trial Jury）有別。後者的功能是聽取檢辯雙方的供詞與終結辯論，經法官解釋適用法律後，投票決定被告是否有罪，不在本文討論範圍之內。

英國從一一六六年起，就有大陪審團。美國是聯邦制，各州司法獨立，所以聯邦有「聯邦大陪審團」（Federal Grand Jury），與州級以至郡縣級各自的大陪審團，互不統屬。總而言之，英美法制的檢察制度，與大陸法制的「檢察一條鞭」觀念，在基本上是衝突的。

今日美國有廿幾州仍有各自的大陪審團在運作。設置大陪審團的目的，在避免「地方律師」只憑個人主觀推定有罪無罪，逕行提起公訴，不但浪費社會資源，且易招致民怨。大陪審團聽取證詞時對外不公開，也不准被告或其律師在場旁聽。它並可主動直接傳訊證人或調閱物證。檢察程序結束時，由大陪審團投票決定該案有無足夠證據可以提起公訴。大陪審團認為不應起訴時，地方律師只能接受，眼睜睜地看「被告」揚長而去。

以加州為例，各郡縣的大陪審團通常由十九人組成，自公民名單中選拔，任期一年，從每年七月至次年六月為止。其工作單位應給予公假，照支薪津，政府也有津貼。地方律師或其助理（Assistant DA）傳訊證人時，須有大陪審團在旁，陪審團團員並得隨時發問。各郡大陪審團並有監督該郡民選政府及所屬機構預算與運作之權，得提出調查報告。大陪審團討論任何個案都採投票表決，以多數意見為準，少數意見沒有表達的空間。

大陪審團任期太長，運作不易，與現代工業社會難免扞格。英國已經廢除了大陪審團制，代以由較低級的法庭（如Magistrates Court，可譯為治安法庭）決定該案是否應交付審判（committal procedure），或稱「初步聽證」（preliminary hearing）制度。澳洲、紐西蘭、與加拿大在一九六○到七○年代相繼效法；美國也有廿餘州跟進。

美國的聯邦大陪審團只辦違反聯邦法律的重大弊案，我看將延續下去，不會被取消。至於各郡縣地方律師，就個案提起公訴，必須先過大陪審團或低級法庭這一關。何況既為民選職務，更要顧慮到民意與輿論。不論制度如何，或叫什麼名稱，英美法制的用意是避免檢察官一手遮天，保護被告人權，審慎處理重大案件，比大陸法制強得多。

陳長文教授上周投書媒體，說明刑法第一二五條規定有「濫權起訴」與「濫權不起訴」之罪，我想很多法官早已忘記刑法第四章「瀆職罪」裏有這樣的規定了。台灣司法界「官官相護」風氣仍盛，而且誰肯站出來，控訴某檢察官犯了瀆職起訴罪呢？

倒是侯寬仁檢察官與特別費案的辯護律師團互相對媒體放話，攻擊對手，把檢察系統的尊嚴破壞殆盡，令識者痛心，使教授法律的學者汗顏，這種風氣實在要不得。檢改會應該就這點加以檢討，免得國人拿同樣的有色眼鏡，去看九○％值得尊重的檢察人員。

台灣要更進一步尊重人權，必須從改變國人認為檢調即是司法制度一環的觀念做起。我認為首先要把檢察官傳訊，只認作調查案件的一個重要步驟，但司法程序尚未啟動。媒體報導檢察官提起公訴時，對被告求刑幾年，也不要看作幾乎已經定下罪名。改掉這些不正確的觀念，切實貫徹檢察官與被告席都面對審判官，故應平等看待的認識，才是今日首要之圖。

等這種新觀念深入民心後，再立法引進大陪審團制度，叫什麼名字都可以。報載因為日本人合群性與服從性太強，以致推行陪審制有困難，台灣幸而沒有這種問題。大體而言，日本和我國都在逐步脫離大陸法制，向保護人權的英美法制移動，大方向絕對是正確的，付諸實施卻需要教育人民，使大家有正確的法制觀念做起。

（本文刊載於96.07.30 中國時報第A13版，本文代表作者個人意見）

• 陸以正

前顧問

（1924年2月5日－2016年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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