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蒲亭總統的挑戰 - 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

自從今年三月俄羅斯占領了克里米亞半島之後，西方國家的反應強烈，因而形成了自後冷戰時期以來的新一波的對峙局面，或可稱之為新冷戰的時期來臨。七月中旬，馬來西亞民航機在烏克蘭東部被擊落，造成近三百人喪生，使此新冷戰的對峙態勢達到了最高潮。西方國家均將此慘劇歸咎於俄羅斯，因而紛紛強化對其制裁，這也引起了俄國的反制裁行動，情勢演變至今，尚無緩解的跡象，其發展極為值得關注。

克里米亞的重要性

對前蘇聯與當今的俄羅斯而言，克里米亞特殊的戰略地位極為重要，因其擁有良好的海灣及天然海港，也是俄國勢力進入黑海的跳板，自古受到各方覬覦，更是俄羅斯數百年來尋求溫水港的實例之一，其重要性可與海參崴(鎮東港)相對照。

自18世紀克里米亞脫離鄂圖曼土耳其而宣告獨立後，克里米亞始終屬於俄羅斯的領地。1954年，時任蘇共第一書記赫魯雪夫，將克里米亞半島劃給當時的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但克里米亞仍屬蘇聯。1991年蘇聯解體，各加盟共和國紛紛宣告獨立，克里米亞順理成章地成為烏克蘭的一部分。

1990年代，俄羅斯曾立法想收回克里米亞，遭烏克蘭當局以嚴重干涉內政為由拒絕。最後雙方妥協，克里米亞成為烏克蘭境內的自治共和國，莫斯科政府每年以1億美元的代價來向基輔當局租借塞凡堡（Sevastopol），以持續俄羅斯黑海艦隊創建230年以來，一直以塞凡堡為總部的局面。俄羅斯還同意加碼，以國際市場7折的優惠價格供應烏克蘭天然氣，協議有效期限到2042年。如今該協議因克島的回歸而失效，這將會影響到俄國輸烏的天然氣價格。

2014年2月，烏克蘭親歐勢力在動亂後上台，親俄的克里米亞共和國自行宣布獨立，並公投決定回歸俄羅斯，此乃距離1954年赫魯雪夫將克里米亞劃歸烏克蘭剛好60年，而當地居民半數以上是俄裔。再自三月的克里米亞的公投可以看出，絕大多數的當地居民確實希望回歸俄羅斯。

當蒲亭總統簽署同意克里米亞歸屬的公文之後，他曾向俄國國會議員等相關人士發表了長篇動情的演講，並獲得熱烈的反響，其支持度高達78％。由此可知，克里米亞回歸俄國已成定案，俄羅斯的大國雄風也再度展現。

蒲亭的策略

質言之，除了克島的戰略地位之外，對蒲亭而言，這是他強化其地位的最佳方式之一。因為這整個吞併過程乾淨、俐落又迅速，這不但證明了蒲亭的高效執行力，同時又激發了俄國人大俄羅斯主義的民族情懷，因而又正好可以壓制與弱化俄國國內的反對派。

自蘇聯解體以來，西方國家對於其原本的勢力範圍鯨吞蠶食，使得原本蘇聯世界強權的威風不再，如今俄羅斯淪落為一個區域強權，而克里米亞事件則是給與蒲亭以及大俄羅斯精神一劑強心針，一吐已往被西方國家欺負的怨氣。

其實，蒲亭總統進一步的盤算，是藉由併吞克島來擾亂烏國東部的情勢，以便使該地區多成立幾個自治區，來確實保障當地俄裔居民的權益。同時，在西方國家長期援助烏克蘭疲乏之後，再將勢力擴展到烏國，以便促使「歐亞聯盟」（Eurasian Union，EAU，其會員包括白俄羅斯與哈薩克）在2015年初建成。

烏克蘭人口5千餘萬，乃斯拉夫民族的一支，也是俄羅斯以外東歐地區最大國，其戰略地位重要，乃周邊國家必爭之地，其命運也操縱在周邊的大國手中，因而與俄羅斯發展出了特殊的關係。

若此關稅同盟沒有烏克蘭參與，其重要性必定大減，這也正是蒲亭要求烏克蘭前政府放棄與歐盟簽署合作協定，並且接管克里米亞和在東烏克蘭挑起動亂的原因。易言之，這也是「歐亞聯盟」與「歐洲聯盟」之間的一場拉鋸戰。

在月前烏克蘭的動亂中，傾西派獲得歐美相當的支持，因而導致相關國家在推翻亞努克維琪(Viktor Yanukovych)政府之後就無法脫身。但以美國與歐盟國家的立場觀之，由於歐洲對於俄羅斯的能源輸出依賴性較大，因而在立場的表達上顯得躊躇難定，才會訂下一些低階的制裁方案。其實，美國若下重手，必遭俄方反彈，比如沒收西方國家在俄國的資產，那將引發惡性循環，後果難料，這也應是雙方都不願見到的。

西方的制裁

但在馬航飛機被擊落之後，情況有所激化。奧巴馬總統在7月底領先宣佈對俄羅斯進一步制裁，其中包括擴大對俄羅斯金融和軍事行業的制裁範圍，中斷對俄羅斯能源行業特定的物品與技術出口，同時正式暫停對俄出口刺激方案，以及對其經濟發展專案的融資。

同時，歐盟也公佈了受到制裁的俄羅斯5家銀行名單，並切斷這些銀行在歐洲資本市場的融資，並管制成員國出口的能源相關技術，與用於深海石油開發以及頁岩氣專案。日本也隨即跟進，凍結相關人士與團體在日本的財產，以及俄羅斯境內新專案的投資，並限制從克里米亞進口商品。

但是，法國是歐盟國家中對俄國輸出武器最多的國家，目前售俄的戰艦可保住一千人的工作，否則將會對已達一成的失業率更雪上加霜。英國雖然在北海有油田，對俄國的能源依賴性較小，但是英國的汽車與金融業也將受創。在新一輪的制裁措施宣佈之後，德國雖有52％的民眾支持，但德國政府坦承，新制裁舉措將傷害歐洲經濟，但對俄羅斯的傷害會更大，並認為這是值得付出的代價。但是德國的六千家中小型企業也已受到影響，30萬勞工的工作也岌岌可危。

在日本方面，其與俄羅斯有關北方四島的爭議將更難解決，此乃與安倍首相聯俄制陸的策略背道而馳。況且日本高度依賴中東的能源供應，但目前開發與購買西伯利亞的能源都將受阻，這也不符合日本的利益。日本只為了盡到西方國家俱樂部成員的責任，其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蒲亭的反應

相對的，俄羅斯也宣佈對波蘭的大部分水果和蔬菜實施進口禁令，目前力道仍小，但若未來範圍擴大至整個歐盟，其殺傷力亦不得小覷。

近年來，俄羅斯經濟低迷，2013年其經濟增長率僅為1.3％，上述美國、歐盟和日本的制裁，或將重創俄羅斯經濟。因為歐盟與俄羅斯互為最重要的貿易夥伴，2013年雙邊貿易總額為3270億歐元，是俄美貿易總額200多億美元的幾十倍，也10倍於俄日貿易。

此外，俄羅斯是一個能源出口大國，其輸出值乃其2/3的財政來源。美歐限制俄羅斯石油、天然氣出口，以及頁岩氣勘探和開採技術及裝備的輸出，將傷害嚴重依賴能源工業的俄羅斯經濟，其付出的成本也將日益高昂。此外，制裁必然對俄羅斯民眾的生活產生實質性的影響。歐洲是俄羅斯工業消費品的重要來源，如果歐洲停止對俄日用品出口，俄民眾的生活成本將大大增加。

但目前俄羅斯共有4,720億美元的外匯存底，乃世界第五大，足以支付17個月的進出口支出，其總資產高達1.5兆美元，應付當前的情勢應該還不是問題，但是為此而產生的心理作用，卻難以估計。尤於制裁案的實施，國俄上半年對中小企業貸款已縮減兩成，全年外資流失可能達到1000億美元，這是否導致盧布的貶值，值得關注。

大陸的角色

在此當兒，中國大陸的角色值得關注。月前美國曾在聯合國安理會提案，期盼認定克里米亞的公投無效，自然遭到俄國的否決而未能通過，而大陸並未情意相挺，以棄權票交代了事。但基於陸俄之間的友好關係，雙方勢必有所諒解，因為北京難以支持分離主義，況且不干涉內政也一直是中共外交政策的圭臬。由此觀之，北京卻只有可能暗助俄國，但這也將成為蒲亭總統的支柱。

就算歐美對於俄羅斯實施了最嚴厲的制裁，但俄羅斯依然有很大迴旋空間，因為俄羅斯已經找到亞洲和金磚國家為後盾。在能源方面，今年5月下旬，大陸與俄羅斯簽署高達4000多億美元天然氣協議，引起廣泛的關注。若國際原油價格受到中東等地區動盪的影響而走高，這對俄羅斯也極為有利。

在軍品輸出方面，這對於大陸也十分有利。若與俄國出售給越南或印度等的武器相比，賣給大陸的始終是15年前的舊品，這當然顯勢俄國不願養虎遺患。但目前的局勢，確實升高了出售大陸武器的層級，並在這些方面的合作將會深化。

結語

綜合言之，當前的烏克蘭情勢，確實可以看出西方與俄國之間的角力，這將會是雙方鬥智與鬥力的一個高潮，後續的發展十分令人憂慮。尤其因為烏克蘭的外債高築（約300億美金），西方國家心餘力絀，幫助有限，因而這也可能導致新一波的國際債務危機。面臨這種情況，相關各方都在自我節制，期盼能光榮下階，因此這種相互對峙的情況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尤有進者，以目前歐美國家的制裁策略觀之，或可視之為必要之惡。若當這些國家面臨當前的狀況而無反應，那不論是基於意識形態、人道價值與戰略利益，在國內外都無法自圓其說，因而必須要有所作為。可是，其後果不但是各國內部就業的打擊與挑戰，更嚴重的是歐盟國家將面臨俄國抬高天然氣價格的威脅，這將是歐洲國家的軟肋，冬天將要逼近，今年歐洲國家能否過關，其情勢難以樂觀。

再者，西方國家的作為，正好把俄羅斯逼向了大陸與其他金磚國家，此乃可由大陸七月份外銷增幅擴大可以證明。在這些國家的支援之下，俄國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這難道是西方國家所願見？

因而，當前西方國家的作為，正好驗證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俗諺。為避免雙方更嚴重的兩敗俱傷，北京若能主動出擊，站在戰略的至高點來加以協調，自然也是一個可以考慮的方向。如此不但可以強化大陸的國際地位，若能在西方與俄國之間左右逢源，那又何樂不為？

（本文刊載於2014.08.24 中央日報網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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