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照起外交部的軟骨頭,陳水扁總統日前終於硬起脊樑,對日本訪華團體說出了「任何侵略戰爭都是不正義的」,雖然陳水扁總統未針對小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一事加以抨擊,但弦外之意已昭然若揭。
就戰爭的正義性討論,早在十六世紀已開始。德國大宗教改革家馬丁路德在一五二六年發表了一篇重要的論文「戰士是否也有靈魂」,已明白的指出了:「戰爭惟有在面對一個已經積極展開的侵略,才加以反擊者,方可以具有正義性」。易言之,所謂的「正義之戰」(bellum iustum)僅有侷限於對抗侵略的「抗戰」方符合之,至於其他政治目的,例如,擴張國勢、解決邊境糾紛;或是其他為了國家經濟發展,例如德國希特勒所主張的「德國生存空間」或日本的「大東亞共榮圈」,而發動戰爭,都不具有正義性。在宗教熱誠仍極狂熱的時代,馬丁路德能為戰爭的正義性的認定立下如此明確與簡單的標準,委實不易。我們試看迄今阿拉伯國家的「聖戰」(jihad),主要正是為了護教與宣揚阿拉旨意,就具有兼具防衛與進攻的特色。
不要把馬丁路德的見解當作一個單純的宗教家見解,這種將侵略戰爭貶為不正義的認知,其實已逐漸沁入人心,成為歐洲人文思想的一個內涵。就以第二次世界大戰德國為例,戰後五○年代開始,德國年輕一代興起鄙視上一代的風潮,認為其支持納粹政權,甚至盡國民義務服役的家長,都是納粹的幫凶,不值得作為子女的表率。這個風潮直到筆者在德國留學的八○年代,仍極普遍。當然,促使德國人認定其發動的二次大戰具有高度的不正義,與納粹殘暴的屠殺猶太人,有絕對的關係。但國民的心中若沒有反省的能力,以及提供反省重為價值判斷的標準,整個社會還是不會覺悟過去的過錯。
德國在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無論朝野政黨都大力的怯除過去軍國主義的色彩。德國由過去日耳曼、普魯士以來,都有極輝煌的尚武精神,各地也設有各種各樣的軍事博物館,但其中絕無將二次世界大戰的德軍戰犯及猶太人屠夫的黑衫隊將領的神氣挺帥的軍服、勳章、及其他遺物加以展示者,德國幕尼黑著名的軍事博物館就是一例。
反觀日本戰後歷代首相,莫不赴靖國神社參拜。筆者曾經赴靖國神社的博物館「遊就館」,相當諷刺的,這個日本最重要的軍事博物館,卻是取名自荀子勸學篇第一的「君子居必擇鄰、遊必就士」。除了一般戰爭文物外,關於二次大戰的文物最多,且絕大多數是美化的紀念。例如,直到美國已將登陸,還命令全國學生以竹槍操練,決定一億國民「總玉碎」的陸相阿南惟幾大將自殺時的制服、短刀等,都如同英雄般的供奉,另外,日本研發單人座自殺魚雷「回天」(取意人力可回天)也「悲壯」的陳列著。因此,參觀此博物館,絲毫聞不出日本人對發動戰爭的愧疚、對繼續鼓吹戰爭的軍閥的譴責,及許多無辜青年喪命的惋惜。
對一個來自台灣的中國人而言,看到這個祀奉二百四十餘萬戰死「英靈」的靖國神社,竟也包含祀奉甲午戰爭戰歿的一萬三千人、屠殺台灣義民的「台灣征討」一千一百人、八國聯軍的一千二百人、虐殺我交涉專員蔡公時的濟南事變一百八十五人、九一八事變的一萬七千人及在珍珠港事變前在中國大陸陣亡的十九萬人(珍珠港事變後則併入大東亞戰爭的二百十三萬人中)等,真是情何以堪。靖國神社中並未供奉任何一位對韓國作戰陣亡的軍人,卻仍引起韓國震天的抗議,我國豈能毫無知覺的漠然視之?
一九七○年十二月,德國總理布蘭德赴華沙猶太公墓獻花時,懺悔的下跪,代表德國知識分子與政治人物的良心發現。何日我們才能看到日本首相到南京的大屠殺紀念館及亞洲各國的忠烈祠、英雄碑下跪、懺悔?
(本評論代表作者個人之意見)
(本文刊登於90.08.24中國時報第十五版時論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