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昇
對於台灣而言，兩岸簽訂ECFA有其重要性，主要是因為當前全球各地正積極進行經濟整合，各國也紛紛洽簽自由貿易協定（Free Trade Agreement, FTA）；而受到兩岸政治因素影響，台灣一直被排除在東亞區域整合之外。為解決台灣被邊緣化的危機，台灣勢須繼續努力與其他國家洽簽FTA；其中，中國大陸是台灣最重要的出口地區，若能與中國大陸簽署具有FTA性質的ECFA，對於台灣的經濟及產業發展自有正面助益，不僅可以促使兩岸經貿市場自由化、透明化，實現兩岸經貿關係正常化，有利台灣擴大國際經貿空間，及台商企業拓展中國大陸內需市場，並且更能夠讓台灣因應WTO多邊談判僵局，因應區域主義潮流，防止台灣被邊緣化，強化台灣之區域競爭優勢，並使台灣成為亞太營運樞紐。
事實上，在馬政府上任後，兩岸關係大幅改善，雙方已展開接觸商討簽訂ECFA事宜；惟對台灣而言，兩岸簽署ECFA，建立經濟合作機制，宜秉持以下原則進行：一、在WTO的基礎上推動ECFA。二、ECFA之內容可以兩岸之WTO承諾為準，分為兩部份：（一）回歸WTO機制，以達成兩岸經貿正常化；（二）優於WTO承諾的經貿措施。而兩岸可以協商合作之項目包括開放市場、商品貿易優惠、服務貿易、兩岸貿易及投資便捷化、產業合作等。三、在進程方面，第一階段兩岸先簽署框架協議，未來再針對商品貿易、服務貿易暨投資進行自由化協議。四、簽署ECFA時，可同時啟動「特殊商品機制」，以緩和立即開放產品或產業進口對台灣可能產生的衝擊。
所以，從經濟觀點來看，台灣與大陸簽訂ECFA，不僅勢在必行且有相當之準備與規劃，惟實際上兩岸簽訂ECFA仍涉及若干政治問題，必須妥為處理，始有利兩岸經貿合作之加速推展。因為ECFA不但攸關兩岸經濟整合，並會引發台灣內部的爭論，影響兩岸之間的互動，而成為未來檢驗兩岸關係的重要觀察基礎。所以，自馬政府提出ECFA議題後，已在台灣內部引起正反不同意見和熱烈討論，其主要爭論焦點包括：第一，ECFA所涉及的主權問題；第二，台灣與中國大陸簽訂ECFA後能否有利於台灣與東協國家或東亞區域之經濟整合；第三，兩岸簽訂ECFA後，能否避免對台灣農業及其他弱勢產業造成負面影響。這些問題如能有效化解爭議，當能加速兩岸簽訂經濟合作協議，並化解台灣內部之阻力。
一、兩岸簽訂ECFA與主權問題爭議
ECFA為一種與經濟合作相關的框架性協議，雖與一般具備完整實質內涵的自由貿易協定或經濟合作協定不同，但兩個國家若簽署架構協議，即表示雙方同意就雙邊經貿自由化與經濟合作事項，作進一步的協商，其最終目的乃在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或經濟合作協定。故ECFA實際上即兩岸之間FTA之前置性、過渡性協定（或如我經濟部所云是兩岸的「特殊FTA」），其既以ECFA而非FTA為名，即已顯示出其中存在的政治問題：台灣方面希望以「東協－中國」或「東協－韓國」之架構協定一般，以建立自由貿易區為未來目標；而中共胡錦濤總書記則在去年底提出要建立一個「具有兩岸特色的經濟合作機制」，對於雙方簽訂ECFA的身份屬性已意有所指。對此海峽兩岸及台灣內部頗有爭議，其爭執的關鍵則在於兩岸之間的ECFA如何定位，兩岸雙方以何種身份簽定ECFA，此又涉及主權問題爭議。
雖然兩岸未來建構區域貿易協定，應該重其實質內涵，而無須在意使用何種名稱，而馬英九總統日前也強調，在ECFA序言中不會出現「一個中國」、「一國兩制」等文字，以突顯兩岸平等地位。但因受到過去歷史經驗的影響，台灣內部許多人士和群體從政治的角度看待ECFA，而堅持反對意見。特別是在野政黨更將ECFA與「主權」問題混為一談，強調雙方簽訂ECFA的身份定位不清，故而反對兩岸簽訂ECFA。民進黨方面批評ECFA與香港和中國大陸簽訂的CEPA（Mainland and Hong Kong 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 ，「內 地 與 香 港 關 於 建 立 更 緊 密 經 貿 關 係 的 安 排 」）相同，都是在「一國兩制」前提下簽定的文件，強調兩岸簽訂ECFA必然會矮化台灣，因此對於ECFA仍採強烈反對、杯葛到底的態度。
也因此，民進黨方面要求兩岸應在WTO規範下以FTA的正式名稱簽訂協議，惟中國大陸是否願意在WTO規範下以會員對會員的身份與台灣簽訂FTA，實難以預料。故若考量台灣內部的反對意見，中國大陸方面若採取比較寬鬆的作法，例如採取世貿組織模式，台灣得以台澎金馬關稅領域身份簽訂ECFA，則對於台灣的政治地位比較有利，而有助於化解台灣內部的反對聲浪，使兩岸的協商和簽署進程比較順暢而能加速完成。如果兩岸之間在此根本問題上發生期待落差，則兩岸經貿合作和關係進展勢將遭到拖累而有所延宕。
二、ECFA與東亞經濟合作機制接軌問題
中共胡錦濤總書記曾表示，除要建立兩岸特色的經濟合作機制，也要探討兩岸經濟共同發展與亞太經濟合作機制相互銜接的可行途徑；其意所指，乃是兩岸當先建立經濟合作機制，進而在兩岸經濟共同發展的前提下，此一兩岸經濟合作機制可與亞太經濟合作機制相銜接；此一方向，對於台灣而言實深具意義。
因為在當前東亞區域經濟整合情勢下，區域貿易協定對區域外國家將產生排擠效果和競爭壓力，而未能加入區域整合之國家將面臨被邊緣化的問題。而台灣正因遲遲無法參與東亞區域經濟整合，經濟成長面臨壓力和風險。所以，在兩岸關係改善的情形下，與台灣最大出口市場中國大陸洽簽ECFA，應為台灣參與東亞或亞太地區區域整合，拓展產品出口的重要策略。
兩岸簽訂ECFA雖不能保證台灣可以參與區域經濟整合，但至少原先的阻力將大幅減少。台灣與中國大陸簽署ECFA，正是著眼於未來能夠與東亞或亞太經濟合作機制相銜接；台灣不能夠因為ECFA而被鎖在中國大陸市場，相反地，ECFA應該是一個台灣以及兩岸參與東亞經濟整合或與國際接軌的平台。亦即兩岸經貿正常化和制度化，宜植基於全球化和國際化的思維，即是台灣要經由兩岸經貿正常化，由雙邊拓展至多邊的東亞、亞太經濟整合中，由雙邊的自由貿易協定至多邊的區域整合， 如此才有利於台灣的長遠發展，也符合兩岸雙方的經貿需要及未來長期利益。
然而許多台灣民眾，特別是泛綠陣營方面，針對兩岸簽訂ECFA後是否有助於台灣與東協或東亞國家簽訂FTA，而能參與區域經濟整合，常有以下兩個質疑：第一，與中國大陸簽定ECFA後，是否一定能夠與東協或其他國家簽訂FTA？第二，如果台灣與其他國家簽訂FTA須經中國大陸同意，則中國大陸是否成為我國的宗主國？泛綠陣營方面的質疑不無理由，如果台灣與中國大陸簽訂ECFA後未能有效與東亞國家簽訂FTA，則台灣與中國大陸的雙邊經濟合作，仍然無助於台灣與其他東亞國家的經濟整合，如此則將凸顯出中國大陸與台灣簽訂ECFA的政治動機，屆時勢將嚴重打擊台灣民眾對於中國大陸的觀感，並衝擊兩岸關係，動搖兩岸之間好不容易才逐漸恢復的互信基礎。
因此，在簽訂ECFA時，必須重視台灣的經貿空間問題。因為兩岸經貿關係正常化，不僅是兩岸經貿制度在WTO架構下的正常化，也應是兩岸各自與其他WTO會員間發展建構FTA的空間。所以，大陸方面在短期應該協助台灣與友好的國家如新加坡簽署FTA，中長期可以協助台灣與主要貿易地區如美國、日本等進行其他雙邊FTA之簽署，長期則應考量協助台灣進入東亞自由貿易區，並共同參與國際經貿組織。總之，兩岸應在ECFA中明列未來兩岸相互協助擴大彼此的國際經貿空間，並且一起參與東亞貿易組織及其他國際組織，如此不僅有助化解台灣內部反對ECFA的聲浪，亦將有利於兩岸互信之建立，以及台灣人民對大陸之觀感。
三、ECFA可能衝擊台灣農業和弱勢產業問題
在台灣，兩岸簽訂ECFA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政治問題，因為在一個國家當中，任何貿易自由化或其他國家簽訂自由貿易協定的過程，在自己的國家內部都會有受益者與受損者。而在台灣這樣選舉競爭激烈的國家，在推動經貿合作政策、簽訂自由貿易協定時，勢必要顧及選票考量。因此，兩岸簽訂ECFA，實際上具有FTA之性質，雖會對台灣某些產業帶來有利的影響，但也會對特定產業造成負面衝擊；此亦台灣部份民眾對於兩岸簽訂ECFA，推動貿易自由化所深感疑慮之處。因此，政府有必要對弱勢或受害產業採取輔導或救濟措施，故在推動兩岸經貿正常化的同時，如若干項目立即開放大陸產品進口，會對台灣企業、產品（如農產品）生產銷售造成太大衝擊者，將可啟動「特殊商品保障機制」，採取禁止開放的政策，將其排除在進口商品之外。為考量開放若干商品項目可能對台灣產業造成太大衝擊，所以在兩岸ECFA中宜建立特殊商品保障機制，降低立即開放部份商品造成的衝擊。根據台灣經濟研究單位之建議，未來為避稅對台灣產業造成太大衝擊，而宜暫緩自大陸進口之產品，包括皮鞋業、製革業、寢具業、毛巾業、糖果業、餅乾業等，而且農業亦應列為暫不開放項目；對此中國大陸方面宜尊重台灣方面之立場。
結語
面對東亞經濟整合的趨勢，台灣與中國大陸簽訂ECFA已不能再拖延和等待。在ECFA的協商前置期、協商期到協議完成期間，勢將面臨不同的問題需要克服，這是經貿談判協商的常態；不過在此過程中，可能會因為某一方的特定作為或立場堅持，而對兩岸關係造成影響和衝擊。因此，而岸之間，應該以最大的誠意、善意相互包容，考量對方立場，以互惠互利為目標，儘速就簽訂ECFA進行協商。對此，中國大陸方面宜體察台灣方面在避免主權問題爭議、希望ECFA與東亞經濟合作機制接軌，以及建立特殊商品保障機制維護弱勢產業生存發展，以期化解台灣內部反對聲浪，早日簽署ECFA及相關協議。
（本文經修改後，刊載於98.08.02 中央日報網路報，本文代表作者個人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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