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來國際間有不少大新聞,從普丁擇定明年俄羅斯總統改選「團結俄羅斯黨」候選人,到巴基斯坦總統穆夏拉夫辭卸軍職並解除緊急狀態,都足以影響世局。但對台灣而言,仍以美國在台協會(AIT)理事主席薄瑞光(Raymond F. Burghardt)訪台,強烈表示美國反對「入聯公投」的立場,最為重要。
10日下午,陳水扁在總統府接見薄瑞光與隨行的國務院「台灣協調處」(府方新聞稿譯法)處長史伯明(Douglas Spelman)和楊甦棣等人;黃志芳、林佳龍陪見。此後幾天,各報與電視台紛紛討論這場會晤的意義,人言言殊。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拿雙方對外發表的原文來解讀,以免誤入歧途。
總統府當晚發布長達4頁的新聞稿,先給美國戴上頂高帽子,把台灣解除戒嚴、美麗島事件從輕判決,都歸功於「美國政府、國會及人民的關切與支持」。阿扁說:「台灣絕對是美國許多友邦中最力挺、最支持美國的好朋友之一」,說他7年前「提出『四不一沒有』的信諾,是台灣負責任的表現。」但如仔細比對上下文,新聞稿到第3頁時「一沒有」就消失無蹤了,只剩下重申「過去8年來向美國政府、布希總統所作的『四不』承諾,絕對不會有任何改變,這點還請美方能夠放心。」然後含糊地引述薄瑞光答詞中,對阿扁有利的部份。
美國在台協會當然不便直接與總統府新聞稿唱對台,卻在薄瑞光離台前,11日舉行記者會,先宣讀準備好的聲明,再答覆中外記者提問。台北AIT網站將刊登中譯文,但因等候不及,以下括弧中的文字是我自己根據問答全文所譯,併此說明。
薄瑞光強調,美國依據美、中三個公報與台灣關係法制定的「一個中國政策」,歷經30年來共7位總統,證明有效,現在更不會改變。而美國認為入聯公投「毫無必要地威脅到台海穩定與台灣的安全」,因此美國「反對所有看來故意要想單方面改變台灣現狀,或違反陳總統過去對國際社會所作承諾的任何舉動。」
這段話語氣之重,超越美國國務院主管亞太事務的副助理國務卿柯慶生(Thomas J. Christensen)或副國務卿尼格羅龐提(John Negroponte)兩人的發言。或許為緩和衝擊,薄瑞光接著表示瞭解台灣需要國際活動的空間,再次重申美國支持台灣加入非以主權國家為入會條件的國際組織。
到底是經驗豐富的職業外交官,歷任處長、大使等職務的薄瑞光對扁力推公投,要想綁住謝長廷手腳的意圖,洞若觀火。他明白指出,台灣報紙評估近幾月來美國對公投意見的用意,在於讓下任總統可以放手做事,是「正確的觀察」。他強調美國在馬英九與謝長廷之間並無偏頗之心,兩人隨便哪位勝選,俱所歡迎。
畫龍點睛,薄瑞光說美國所有對台評論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新總統「應有自主全權」(he deserves to be his own man),「他不該被別人現在發言,或現在採取的行動所侷限。」(he shouldn’t’be boxed in by statements that people make now, or actions that they take now.)
薄瑞光仍怕綠營會故意誤導民眾,再重複一遍說:「我講應該給新總統一個機會時,就是指公投問題而言。我對公投作如是觀,華府有許多人和我的意見相同。」因為「祇要舉辦公投,就會使新總統難以和海峽對岸發展良好關係。公投如果通過,新總統將難以走出第一步,對他太不公平。」
藍營說阿扁是「麻煩製造者」,民進黨總群起反駁。這次輪到薄瑞光了,他說:「公投不會改變台灣的國際地位,它唯一的功效是製造麻煩。」(It isn’t going to accomplish anything in changing Taiwan’s international status. All it does is cause trouble.)如此開門見山地拆穿陳總統的把戲,值得喝采。
他透露說,美國給大陸的忠告也一樣。「等下再說,那兒會有一位新總統,不要反應過度,別做蠢事。」但是在答覆美聯社記者Peter Enav問題時,薄瑞光對下任總統試圖擺脫阿扁遺留的緊箍咒一事並不樂觀,這才是他大聲疾呼的原因。
薄瑞光此次來台,大概也看了不少電視政論節目。AIT台北辦事處新聞科長王樂仁(Lawrence A. Walker)告訴我說,他們的理事主席形容台北是「全世界過度分析的首都」(The world capital of over-analysis)。把雙方言語交鋒立此存照之餘,希望藍綠各電視台主播的女士先生們,聽見後也有聞之大笑的雅量。
(本文刊載於96.12.18 中國時報第F2版,本文代表作者個人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