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委員選舉結果對政黨體系的影響

壹、前言

台灣地區的政治發展從1945年一開始就屬於西方學者所說的非競爭性的政黨體系，在一黨威權和戒嚴令的體制之下以地方性的選舉起步，歷經五十年的奮鬥逐漸轉型過渡而終於進入競爭性的政黨體系，整個過程之中「選舉」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因為選舉所以就有競爭，所謂競爭指的是在資訊傳播、政黨活動、參與、和自由選擇這四方面都沒有限制。回顧這五十年來的選舉歷史，我們會發現其實台灣進入競爭性的政黨體系還真是最近十幾年間的事，1986年民進黨成立沒有被抓；1987年解除戒嚴；1988年解除報禁；1991年終止動員戡亂時期、廢除臨時條款；1992年立委全面改選，國民黨獲102席，民進黨50席，其他9席，台灣正式進入Douglas Rae定義的兩黨制政黨體系，亦即兩黨席位加起來超過90％，沒有一黨席位超過70％。1993年新黨成立；1995年立委選舉國民黨獲85席，民進黨54席，新黨21席，其他4席，台灣進入多黨制政黨體系。1996年總統直選；1998年立委選舉國民黨獲123席，民進黨70席，新黨11席，其他21席，維持多黨制；2000年民進黨贏得總統選舉，政權輪替，親民黨成立；2001年台灣團結聯盟成立，立委選舉民進黨獲87席，國民黨68席，親民黨46席，台灣團結聯盟13席，新黨1席，其他10席，政黨體系維持多黨制。

多黨制的政黨體系真的在台灣生根了嗎？理論上，政黨體系因國家的政治環境和政治條件而有不同，這些因素包括歷史背景、社會與文化、憲政體制、和選舉制度。如果我們寬鬆一點認定，1986年民進黨成立以前的台灣都算是非競爭性政黨體系之下的一黨威權制（其實稍後一段時期應該還是），從1992年的立委選舉以後整個政治發展應該受到選舉制度的影響，朝向多黨制轉型。這是因為我們的選舉制度是複數選區一票制，或稱單記不可讓渡投票制（Multi-Member-District, Single Non-Transferable Vote，SNTV-MMD），加上大約22％（49/225）的席位來自政黨比例代表，也就是全國不分區代表、門檻是百分之五的各政黨得票總和。這個制度傾向保護小黨，使得跨過門檻的政黨都有生存空間，勢必造成多黨制的政黨體系。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從1995年之後的選舉結果都證實了這個論點。

貳、台灣政黨體系中的穩定因素

透過對過去選舉投票紀錄的觀察，我們可以找到一些特點，如果選舉制度沒有改變的話，對於未來的政治發展或許可以掌握到一些方向。

首先是穩定的因素，台灣政黨競爭過程中一個最大的特色就是民進黨的得票率非常穩定，表1到表4列出從1954到2001共四十多年來的選舉結果。民意代表方面從以前的黨外到最近變成執政黨，得票率都穩定地維持在三成左右，表2計算近十年的平均數是31.69％，標準差只有1.73％。想到1954年的選民和現在的選民相差47歲，而竟能將這個比率世代相傳就覺得不可思議。在首長選舉方面早期也是維持在三成左右，不過表3顯示從1993年以來就在四成附近游移，1996年彭明敏選總統是例外。

根據筆者的研判，民進黨的這些傳統支持者之中約有三分之一（也就是全體選民中的一成左右）是獨派，有三分之二（約佔選民中的兩成）是反對過去國民黨一黨專政下的種種作為，另外大約還有額外的一成左右選民則是因為民進黨有比較好的人而投下一票，通常這些票比較會反映在首長的選舉上。

參、台灣政黨體系中的不穩定因素

「人」的因素是國民黨得票率不穩定的最大特色。1988年蔣經國去逝之前，國民黨內「人」的進進出出大多是地方層級的個別候選人，結果反映在國民黨和無黨籍之間的得票率起伏拉鋸，但還不至於影響到整個政黨體系。李登輝掌權之後，首先是新黨的出走造成國民黨在台灣的第一次分裂，結果反映在1995年立委選舉，確立了台灣首度的國、民、新多黨制體系，以及1996年總統選舉林洋港、郝柏村和陳履安的脫黨競選。選舉制度的影響浮現，複數選區一票制開始發揮作用，極端意見抬頭，黨內相殘愈演愈烈，1998年立委選舉國民黨內出走者多，得票率再降，同時建國黨也從民進黨分裂而出。2000年宋楚瑜脫離國民黨競選總統造成國民黨在台灣的第二次分裂。選後宋組親民黨，使得多黨制的政黨體系增添一位新成員。2001年立委選舉前原國民黨成員黃主文在李登輝支持下成立台灣團結聯盟，造成了國民黨第三度分裂。

是「人」的因素使得政黨走向分裂之途，還是選舉制度使台灣的政黨體系走向多黨制？如果不是李登輝繼承蔣經國，2001年的台灣政黨體系會是這個樣子嗎？必然乎？偶然乎？

肆、2001年立委選後的政黨體系

如果有人在1986年民進黨創黨時就預言：「以複數選區選舉制度的理論判斷，台灣一定會走向多黨制，」這個人在當時可能會被人譏為研究室裡食古不化的書蟲。事實上，當時甚至到之後幾年絕大多數的政治觀察家都說台灣從此走向兩黨制，一直到1992年這些說法都仍然被肯定，而且選舉結果也證實這個論點。然而，理論還是理論，理論獲勝。台灣在目前的選舉制度之下成為多黨制絕對是必然的，兩大政黨分裂或是冒出新的政黨應該都是自然的產物，如果不是李登輝，這個結果也必然會發生，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是導火線而已。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如果不是李登輝，台灣可能仍然停留在非競爭性的一黨威權體制之下，自然也沒有什麼政黨體系可言了。

目前大家關心的是：以現有的政黨體系：民進黨（33.38％得票率，38.67％席位或87席）、國民黨（28.56％得票率，30.22％席位或68席）、親民黨（18.57％得票率，20.44％席位或46席）、台灣團結聯盟（7.76％得票率，5.78％席位或13席）、其他（11.73％得票率，4.88％席位或11席），第一大黨民進黨沒有過半數，在我們的憲政制度下政黨政治將會如何運作？

讓我們考慮以下幾個觀點：

一、政黨可能合併嗎？

不，在現行的選舉制度下絕無可能，即使短期間合併了也會再分裂，理論就是理論，理論一定獲勝，不是嗎？

二、政黨可能合作嗎？

這要從兩個層次來觀察，一是上頭的人（player），另一個是基層，也就是各政黨的支持群眾。首先，民進黨和台聯是最有可能合作的，上頭的人李登輝會處理，基層的理念和意識形態也不會相差太遠。表5和表6以1995至2001三次立委選舉各縣市的各政黨得票統計來分析，證明至少在台中縣、彰化縣、雲林縣、嘉義縣、台南縣、高雄縣、屏東縣、新竹市、和台南市這幾個地方都有一個共同現象，就是民進黨在2001年至少維持1995年以來的平盤或是更有成長，而國民黨在2001年下跌的量又和台聯的得票情形相當，也就是說，台聯並沒有搶到傳統民進黨的票，而是挖走了國民黨本土派的票源。以此推論民進黨和台聯合作應該沒有什麼阻力，所以這100席應該可以看成是一個集團。

新黨已經泡沫化，組織力量應該會瓦解，個人則化整為零各奔西東，仍然有意從政者可能還是會在國民黨或親民黨之間擇良木而棲。至於親民黨和國民黨的立委或是上層領導本來都是一家人，後來因為意識形態或是個人利害或私人恩怨而分手，個人因素有的好解決，有的無解，意識形態方面國民黨因為「去李化」而向親民黨的右翼（前「中國國民黨」）靠攏，不過在「台灣國民黨」方面則勢必要付出代價，這個遊戲現在正在進行中，萬一擦槍走火，也許還會再來一次分裂。

真正要仔細觀察的是國民黨和親民黨的基層。根據筆者個人的研判，國民黨的認同者之中，約有15％是擁李者，26％擁連或對黨部死忠，23％擁宋，12％改革派，15％主張連宋一體，剩下約一成無偏好。親民黨的認同者數量較少，但極單純，將近九成是完全挺宋，是不折不扣的宋家軍，其中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有本土意識形態，絕大部分是中間路線者。從這個角度看，國、親合作對兩黨基層而言並不會有太大的爭議，當然必須先假設國民黨內擁李者已經隨台聯而去了。

以此研判，民進黨和親民黨合作難度較高，民進黨和國民黨合作稍微好一點點，但仍然不容易，倒是國、親兩黨合作較為可能，也比較可行。如果國、親合作成局，則算術上的最大可能是68加46等於114席，加上1席新黨和10席「無黨籍或其他」之中的若干席，扣除因為「去李化」而出走的若干席。另外一邊民進黨加台聯是100席，加「無黨籍或其他」之中的若干席，及因為國民黨「去李化」而投過來的若干席，我願意賭民進黨聯盟獲勝。

表1 台灣地區選舉非執政黨（黨外或民進黨與其他）得票情形1954-1991

	縣市長		省市議員		立法委員		國大代表
	得票率	席位	得票率	席位	得票率	席位	得票率	席位
1954	31.15	2/21	29.22	10/54
1957	34.62	1/21	32.72	13/63
1960	27.98	2/21	34.86	15/70
1964	25.01	4/21	29.17	12/71
1968	28.00	3/20	21.85	14/115
1972	24.41	0/20	27.62	19/118	26.90	5/26	35.97	9/34
1975					22.39	5/26
1977	29.57	4/20	33.33	29/124
1980					28.09	11/51	33.65	11/48
1981	43.60	4/19	30.10	41/166
1983					30.59	9/52
1985	39.07	4/21	29.46	41/166
1986＊					24.55	11/54	19.93	9/57
1989＊	30.13	6/21	25.36	38/167	29.90	18/78
1991＊							23.25	66/325

＊1986年之前為黨外和其他，1986年之後只計算民進黨。

資料整理自黃德福（1992）民主進步黨與台灣地區政治民主化，時英，台北。

表2近年來民意代表選舉各主要政黨得票率1992-2001

	國民黨	新黨	親民黨	泛藍	民進黨	台聯	泛綠＊	其他
1992立委	52.48			52.48	31.36			16.15
1995立委	46.06	12.95		59.00	33.17			7.82
1996國代	49.68	13.67		63.35	29.85			6.80
1998立委	46.43	7.06		53.49	29.56		31.01	15.50
2001立委	28.56	2.61	18.57	49.74	33.38	7.76	41.15	9.11
平均數				55.43	31.69
標準差				5.32	1.73
離差係數				9.60％	5.46％

註1：＊建國黨得票率計算在內。

註2：離差係數 = 標準差 / 平均數。

資料來源：政大選舉研究中心與中央選舉委員會選舉資料庫，2001年數據來自中選會網站，部分數據由作者編算。

表3近年來首長選舉各主要政黨得票率1993-2001

	國民黨	新黨	親民黨	泛藍	民進黨	其他
1993縣市長	47.32	3.08		50.40	41.16	8.45
1994省市長	52.05	7.70		59.75	39.42	0.82
1996總統	54.00	14.90		68.90	21.13	9.98
1997縣市長+1998北高市長	43.98	1.60		45.58	44.17	10.25
2000總統	23.10	0.13	36.84	60.07	39.30	0.63
2001縣市長	35.15	9.95	2.36	47.46	45.27	7.28
平均數平均數＊				55.38 52.68	38.39 41.84
標準差標準差＊				9.01 6.83	8.80 2.75
離差係數離差係數＊				16.27% 12.97%	22.92% 6.57%

註1：1996年總統選舉「新黨」指林洋港，「其他」指陳履安。

註2：2000年總統選舉「親民黨」指宋楚瑜。

註3：2001年縣市長選舉「新黨」指王建楦和李炷烽。

註4：＊如果不計算1996年總統選舉資料。

註5：離差係數 = 標準差 / 平均數。

資料來源：政大選舉研究中心與中央選舉委員會選舉資料庫，2001年數據來自中選會網站，部分數據由作者編算。

表4立委選舉結果統計1995-2001

		國民黨				民進黨				新黨
		得票數	得票率	席位	席位％	得票數	得票率	席位	席位％	得票數	得票率	席位	席位％
1995年第三屆	區域	4349089	46.06	67	52.34	3132156	33.17	41	32.03	1222931	12.95	16	12.50
	不分區	4349089	49.97	18	50.00	3132156	35.98	13	36.11	1222931	14.05	5	13.89
	合計			85	51.83			54	32.93			21	12.80
1998年第四屆	區域	4659679	46.43	96	54.55	2966835	29.56	52	29.55	708465	7.06	7	3.98
	不分區	4659679	55.91	27	55.10	2966835	35.59	18	36.73	708465	8.50	4	8.16
	合計			123	54.70			70	31.10			11	4.90
2001年第五屆	區域	2949371	28.56	53	30.11	3447740	33.38	69	39.20	269620	2.61	1	0.6
	不分區	2949371	32.35	15	30.61	3447740	37.82	18	36.73
	合計			68	30.22			87	38.67			1	0.44

資料來源：（1）中央選舉委員會與政大選舉研究中心歷屆公職選舉資料庫。

（2）2001年資料來自中選會計票中心網站。（續下表）

表4（續）立委選舉結果統計1995-2001

		親民黨				台灣團結聯盟				其他				總計
		得票數	得票率	席位	席位％	得票數	得票率	席位	席位％	得票數	得票率	席位	席位％	票數	席位
1995年第三屆	區域									737960	7.82	4	3.13	9442136	128
	不分區													8704176	36
	合計											4	2.44		164
1998年第四屆	區域									1700850	16.95	21	11.93	10035829	176
	不分區													8334979	49
	合計											21	9.30		225
2001年第五屆	區域	1917836	18.57	35	19.89	801560	7.76	8	4.55	941728	9.12			10327855	176
	不分區	1917836	21.04	11	22.45	801560	8.79	5	10.20					9116507	49
	合計			46	20.44			13	5.78			10	4.44		225

資料來源：（1）中央選舉委員會與政大選舉研究中心歷屆公職選舉資料庫。

（2）2001年資料來自中選會計票中心網站。

表5 立委選舉各縣市泛藍得票統計1995-2001

	泛藍得票數			泛藍得票率
	2001	1998	1995	2001	1998	1995

台北縣	857720	715655	782009	50.86	51.45	55.27
宜蘭縣	90618	94545	77123	44.41	51.23	45.16
桃園縣	433582	364865	402721	55.12	54.38	63.09
新竹縣	108249	108985	109464	53.04	65.36	64.50
苗栗縣	153030	148048	207987	59.06	55.74	76.71

台中縣	342523	387057	454937	51.77	58.26	71.25
彰化縣	334589	403935	351921	54.46	60.97	59.32
南投縣	125464	85188	95780	50.74	35.33	43.32
雲林縣	163576	229302	228951	48.33	64.39	66.47
嘉義縣	101569	183232	146805	38.81	67.18	62.83

台南縣	249631	266603	280037	46.85	53.54	56.50
高雄縣	265068	342937	319118	45.80	58.59	58.64
屏東縣	107121	154724	210619	26.14	37.86	54.12
台東縣	47345	26901	30630	66.54	35.78	44.30
花蓮縣	78252	64096	61346	66.35	60.15	54.70
澎湖縣	5849	22342	28107	14.61	62.78	71.04

基隆市	92572	93495	81391	53.80	67.67	50.74
新竹市	97542	82852	87302	60.30	68.56	66.39
台中市	239385	181085	235666	55.34	49.56	66.68
嘉義市	51403	42840	70778	42.85	41.08	54.60
台南市	129823	138632	135809	39.54	46.96	42.55

金門縣	20089	10243	18037	80.28	50.40	86.16
連江縣	4552	2443	3075	100.00	100.00	98.78

台北市	628024	772202	704118	51.42	52.23	59.33
高雄市	293278	348359	344129	42.25	44.13	52.08

合計	5020854	5270566	5467860	49.35	53.24	58.72

註：2001年（國民黨+新黨+親民黨），1998、1995年（國民黨+新黨）。

表6 立委選舉各縣市泛綠得票統計1995-2001

	民進黨 + 台聯	民進黨得票數			(民進黨 +台聯)%	民進黨得票率
	2001	2001	1998	1995	2001	2001	1998	1995

台北縣	650010	531107	403814	403796	38.54	31.49	29.03	28.54
宜蘭縣	105874	97458	89995	93644	51.89	47.76	48.77	54.84
桃園縣	330739	270178	216516	225279	42.04	34.35	32.27	35.29
新竹縣	75482	52175	47172	60249	36.98	25.56	28.29	35.50
苗栗縣	53166	35307	20216	61519	20.52	13.63	7.61	22.69

台中縣	260260	229899	139313	175904	39.33	34.75	20.97	27.55
彰化縣	230679	181623	136616	185960	37.54	29.56	20.62	31.35
南投縣	111482	89933	64821	112085	45.09	36.37	26.88	50.69
雲林縣	139655	118804	75022	101400	41.27	35.11	21.07	29.44
嘉義縣	99253	76525	73579	73797	37.93	29.24	26.98	31.58

台南縣	265692	244005	200866	205644	49.86	45.79	40.34	41.49
高雄縣	284696	204165	183467	196750	49.19	35.28	31.35	36.15
屏東縣	202804	172347	133822	168573	49.49	42.06	32.75	43.32
台東縣	23811	21866	16366	20330	33.46	30.73	21.77	29.41
花蓮縣	39695	35795	20970	28503	33.65	30.35	19.68	25.42
澎湖縣	11617	11617	11079	10942	29.03	29.03	31.13	27.66

基隆市	56318	40783	35884	57867	32.73	23.70	25.97	36.07
新竹市	61405	39874	35948	42476	37.96	24.65	29.75	32.30
台中市	183367	141253	97418	113824	42.39	32.65	26.66	32.21
嘉義市	54865	38043	35349	58848	45.73	31.71	33.90	45.40
台南市	169383	132242	89027	92117	51.59	40.28	30.16	28.86

金門縣	1413	1413	0	578	5.65	5.65	0	2.76
連江縣	0	0	0	33	0.00	0.00	0	1.06

台北市	481462	415643	536705	426539	39.42	34.03	36.30	35.94
高雄市	337664	255637	293193	211944	48.65	36.83	37.14	32.08

合計	4230792	3437692	2957158	3128601	41.58	33.79	29.87	33.60

註：1998年及以前的建國黨得票率極低，沒有納入計算。

共識？分贓！總統制的特質

平議立法院改革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