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怡
回台定居2年多，一直過著還算安逸的「老確幸」生活，雖然國內政局多事，朝野爭鬥不息，頗擾人清靜，但身為退休公民，帝力於我何有哉？倒是對岸中國大陸的近況常在念中，始終擔心大夢初醒的東方巨龍能否在詭譎多變的國際現勢中御風而行，嶄露頭角？響徹入雲的「一帶一路」可否鼓動時潮，爭取與國，徹底改變強權壟斷的結構？還有，久歷風霜的炎黃子民是否已隨著國家強盛、社會開放、經濟繁榮的腳步而有所提升，表現得更文明大氣，受到世人的另眼相看？趁8月間赴上海做學術交流，順道做一次近距離觀察。
一如預料，大陸社會在中美貿易戰、香港反送中以及此起彼落的國內外反華勢力夾擊下，漸露阢隉之象；基層百姓縱有敵愾同仇之志，卻難掩惶惑焦慮之情，知識分子尤其對黨中央的緊縮政策嘖有煩言；而最讓全民有感的，還是股匯雙跌，物價高懸，市場蕭索等直接威脅生計的現實面。
至於整體社會的人文素養和道德水平，則未見顯著改善。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不時瞥到穿著摩登入時的上班族，旁若無人地插隊而行；踏入規格先進的高鐵車廂，服務小姐的簡慢和冷漠依然故我；著名的觀光勝地遊人如織，生意正夯，惟多仰賴內需市場支撐，少有外客足跡，觸目所及仍是喧鬧、髒亂、推擠。
一家人迎著利奇馬颱風的裙角，在風雨交加下爬上黃山之巔，放目四顧，果真峰巒雄奇，氣勢高絕，但景區的軟體設施卻乏善可陳。擁有五星標誌和收費標準的西海飯店，客服品質遠遠不如台灣偏鄉的民宿！導遊小高透露，「峰頂上幾家高檔旅店悉由公家經營」，登時解開了大夥心裡的疑團；沿途經過幾個景點，小高總不忘補上一句：「某某國家領導人曾到此一遊」，還特別指著山坳裡一幢美輪美奐的賓館，告訴我們：「這棟樓對外一律不開放，只限政府首長使用」。
感覺上，今日大陸的威權體制仍然無所不在且深入人心，似乎眾所殷盼的市場經濟和社會開放路線，又被推上了倒檔？某日，和一位當地學者閒聊，偶觸及敏感的政治問題，只見對方態度驟變，欲言又止，還頻頻四處張望，唯恐隔牆有耳會遭到竊聽，此情此景彷彿又置身於早期「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的恐怖年代。
帶著幾分失望踏上歸途，轉念想到咱們台灣不也走在回頭路上嗎？扭曲的全民政治和激越的選舉文化，造成族群撕裂與意識形態對立，給了當政者濫用公權力限縮人民自由的大好機會，導致民主進程的快速倒退；再遠眺那個「曾經輝煌」的美國，厚顏蠻橫的白宮主人非但炒作民粹，挑起種族仇恨，更連連擺出以一人敵天下的威勢四處樹敵，從不吝於招致訕笑咒罵，甚至惹上兵戎戰禍的風險，較諸溫和理性的傳統美式領導風格，有若天差地別；近來，北韓的導彈危機、南海的軍武對峙、英國的脫歐僵局、伊朗的核議爭端，在在都構成威脅世界和平的潛在因子，而格陵蘭的融冰和亞馬遜的森林大火，也嚴峻挑戰著環境保育、氣候變遷和人類生存空間的安適。最無奈的是，當人們急切地為紛亂的生活和迷茫的未來尋求解答時，所面對的卻往往是一堆氾濫成災的媒體訊息，浮誇不實、真假不分、粗鄙不文，反而讓事物的原貌墜入迷霧之中。
在這一刻，我們恍然覺悟，整個世界都在倒退中。
（本文已刊載於2019.09.05人間福報第5版奇人妙事之百年筆陣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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