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是宇宙間黑暗的角落,隨時準備吞噬靠近的星球。在「光明」宇宙中適用的漸變的、連續性的物理性質,在靠近這些黑洞時,就發生巨變、斷裂而不再適用。以數學術語來說,「黑洞」可說就是宇宙時空連續體的「奇異點」。在這奇異點的附近,它以任何力量都絲毫無法抗衡的吸引力,把星球狂暴地吞食;而「不小心」靠近的星球,也在這致命的吸引力之下,無力地汩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人生也有這樣的「黑洞」。平常溫文儒雅、體貼入微、思慮周密、理性謹慎的人,一旦靠近人生的黑洞,便完全走樣。性格與平時的落差,可到完全無法辨認的程度;而可能做出來的行為,甚至可以超越「匪夷所思」,而讓人完全癲狂的地步。因為,他/她走進了平常行事為人規律所無法預測的「奇異點」。
理性死亡了!愛情翻臉了!平常玉樹臨風、亭亭玉立的形象,在汩沒於黑洞的掙扎過程中,現出了魑魅魍魎的面目。然而,趨近黑洞的過程,畢竟絕大多數情況,都是一個漸變、乃至於緩慢,可以察覺、可以改絃易轍的過程。換言之,是一個「連續性函數」的關係,可以藉由「參數」的重新設定而獲得轉圜。之所以接近「黑洞」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乃是缺乏適當的人、適當的機制,在適當的時機予以干預、中斷之故。
可是,這想像中像天使一般,從天而降,溫柔地將妳拉離黑洞的人在哪裡?雖然人人都知道應該「友直、友諒、友多聞」,但以之自律已難,以之期待他人更難。
知名的哲學家早已警告:「每一個善意的行動背後,都藏著一顆想要控制人的心!」。朋友或愛情的對象中,真正知心者,原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輕易對人傾訴,只要時空略微轉移,就可以輕易換回令人心碎的背叛。心理學的研究指出:過度緊密的關係,乍看似乎最能提供溫暖的友情或愛情,但卻經常是建立在因為彼此的病態性格的互補性上。由於並非健康的關係,因此,當這份關係發生質變而將裂解時,便經常以出人意外的力道爆發開來。
近日喧騰台灣社會的光碟迷情事件,幾乎顛覆了五倫中的一切規範,霸氣十足宣示:疏離原來才是常態,體貼但憑稀有的恩賜,溫柔往往隱藏著陷阱。
當你發現心中的翻騰、仇恨、怨毒,正帶著你走進黑洞時,尋求專業的協助如何?在這強調專業的世界,似乎不難找到相關的專業人士為你驅迷解惑。然而,所謂「專業」,不缺知識、不缺「技巧」,在問題尚屬輕微時,也許可以發揮作用,但在緊急關頭,卻往往使不上力。此中原因,蓋由於專業倫理之故,限制與求助對象發展私密關係,因而,就獨缺人在軟弱時最需要、甚至無可取代的「個別化關懷」。至於專業本身的官僚化、例行公事化,以致於只看到「病」,沒看到「人」,則又是專業本身應深刻檢討的課題。
因此,人往往必須孤獨面對著問題。孤獨面對問題,固然辛苦,但攀緣外力,如前述諸多事例,往往只是更多苦難的開端。因孤獨而避開無謂的紛擾,斬斷藉四處攀緣而解決問題的妄念,孤獨經常反成為幸福。只要你能善用孤獨所產生的智慧。人生跟宇宙一樣,在這裡那裡潛藏著「黑洞」。平常溫、良、恭、儉、讓的你、我,不可太自信,因為,外在物欲的引誘與撩撥、內心愛恨情仇的澎湃與翻騰,只要略微放縱,在不經意當中,就驚奇地發現「黑洞」近了!不幸的是,由於人性的缺陷,與專業的不完美,攀緣外力以求解決,往往又是另一層煩惱的開端。
因此,你只能站在自己的腳跟上,咬著上唇,忍原本之所不能忍,靜待煩惱的過去。如此,才可望擺脫黑洞的致命吸引力,而使生命獲得救贖。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之意見;本文刊登於91.01.05中國時報「時論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