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區域情勢發展之分析 - 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

一、引言

自從今年三月底南韓天安艦疑似被北韓魚雷擊沈以來，東亞區域的情勢就一直處於「表面緊張、暗地較勁」的對峙狀態。兩大在地強權美國及中國大陸，還有其他國家像是日本、南北韓及東協國家等，無不希望藉由相互較勁的機會，爭取對區域事務的發言權及各自利益。

如果說是因為美國與中國大陸的利益糾葛而衍生這些一連串的變調曲，實不為過。兩國因金融風暴帶來的實力消長，這兩年已經明顯表現在兩國的外交政策上。

一方面，美國自從歐巴馬總統上任以來，就一改前任政府強硬、單邊主義的外交基調，積極以軟性、雙邊合作的模式與區域盟國改善關係。希拉蕊柯林頓國務卿在她首次正式出訪亞洲國家之時即曾說：「我們回來了！」正是表明美國重新介入亞洲事務的決心。

另一方面，隨著經濟力量的突飛猛進，中國大陸不但於今年躍升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成為美國最大債權國，更因解放軍的戰力藉由現代化裝備而大幅度提升，使得周遭國家提高警覺、紛紛轉而加強與美國的戰略合作。如此一來，反而加深中共領導人對美國真正意圖的疑慮。

一個是經濟力量走下坡、但軍力仍是超強的美國，另一個是崛起中、唯一有實力挑戰既有國際政治體制的中國大陸，兩強權在東亞區域的競爭或合作，不但會為兩國、更將為亞洲甚至是世界未來帶來不可預知的影響，因此兩國在東亞地區的交手，值得持續密切關注。

二、美國的戰略調整

首先必須澄清的一點，就是美國從未真正離開亞洲，因為它與這個區域的歷史糾葛和密切關係早已有不可取代性了，更何況此區域將會是這個世紀最重要的經濟推手，美國更沒有退出的理由。嚴格來說，所謂的「重返亞洲」應是指美國重新重視東協國家的戰略價值，這也只是回應中國大陸過去幾年在該地區急速擴張的必然選擇，其實不需做擴張解讀。

歐巴馬政府的亞洲政策改弦更張，放棄小布希政府的單邊主義路線。除了重申美日安保條約是美國在東亞戰略安排的基石外，隨著台海情勢漸趨緩和，再加上歐巴馬政府正式結束伊拉克戰鬥任務，華府得以能傾全力關注朝鮮半島及南中國海的局勢發展。

再者，南韓天安艦被魚雷擊沈的事件，是千金都難買到的良機，不但意外地成了美國重新部署其東亞戰備的正當理由，也是區域各國與美國結盟的好藉口。美韓近月來的幾次軍事演習，表明美國仍有意願及實力維護東北亞的安定及秩序。原先美國與日本為了琉球基地的搬遷問題而陷入僵局，也因為天安艦事件使得東京政府願意讓步而告一段落，畢竟日本更擔憂北韓會因內部問題而發動突襲。日本是北韓的最主要攻擊目標，因此日本才會壓下與歐巴馬政府因基地搬遷問題而有的齟齬，甚至強硬地表示將在釣魚台列島派駐軍隊，以捍衛其南方海域。如此極具挑釁的舉動如果沒有美國的默許，過去的日本政府根本不敢大張旗鼓地宣揚其海權，以免遭致東亞鄰國的反感。

而希拉蕊柯林頓國務卿在越南舉行的東協區域論壇中，首度公開美國對南海爭議的官方立場，備受關注，特別是來自北京的強力反對。美國務卿表示，「南中國海自由航權事關美國國家利益，對整個亞太地區的和平與繁榮(包括美國在內)，至關重要。」亦即美國基本上就是希望將南海議題國際化，不讓中共成為此區域的唯一主宰，以免美國自二次大戰以來的海上霸權遭遇阻礙。

若以美國的角度來看當前的東亞局勢，此刻的「天時、地利、人和」皆是其重新取得區域主導權的絕佳機會。不過，華府必須體認到，東亞國家皆有一共識，就是此區域經不起再一次的冷戰對峙，導致兩敗俱傷的結果，更不願陷入必須選邊站的窘境。誠如新加坡資政李光耀所說的，「東亞國家的利益在於平衡，」但也表示美國勢力留在亞洲是必要的，且兩大強權的平衡才符合亞洲的共同利益。換句話說，如果美國是想「制衡」中國大陸的和平崛起，那將使得亞洲處於長期緊張對峙局面，對任何國家都沒有好處。

歐巴馬政府為了贏回主導國際事務的影響力，勢必在「妥協」與「制衡」之間拉扯，若能多尊重及採納其他國家的意見，形成共識，也許更能延續美國在亞洲的影響力，畢竟美國並無侵略的野心，而亞洲地區也需要美國來平衡日益壯大的中國大陸。

三、中國大陸的兩手策略

許多觀察家指出，美國是天安艦事件的最大贏家，皆質疑中國大陸崛起的意義。此事件不但突顯北京無法有效控制平壤領導人的言行，國際社會也紛紛以此事件當作衡量中國大陸是否願意承當責任的標準，認為中共根本沒有做好成為一個區域領導者的準備，遑論擔負起維護世界秩序的重責大任。

以國際社會的角度來看，中共此次的表現當然不及格。那中共領導人又如何看待自己應有的國際角色呢？

隨著改革開放的經濟成果逐漸成熟，當前中共領導人似乎有意逐步放棄鄧小平所宣示的「韜光養誨、絕不當頭」的外交指導原則。除了陸續出任國際組織的重要領導職務外，也開始主動

基本上，中共外交戰略有兩大原則，一是採行敦鄰政策，另一是捍衛核心利益。換言之，就是一手軟，一手硬：願意與各國平等交往，但堅持捍衛自身立場。

所謂的敦鄰外交政策，簡單的說就是與周遭國家改善關係、建立共同利益。中共深知，身為亞洲最大的陸權國家，又擁有龐大的武裝軍隊，縱使多次重申「互不侵犯、無領土野心」的聲明，但在人民解放軍每年急速增加預算的負面影響下，難免會引起區域國家不當聯想及猜忌。因此，中國大陸遂加強推動從1990年代就開始的睦鄰政策，藉由三十年來累積的驚人外匯存底，以直接投資或金援東南亞鄰國建設計畫的方式，企盼能改變東亞各國對中國大陸既定的負面形象。

中國大陸與東協「十加一」免關稅協議今年開始生效，希望能儘速達成亞洲自由貿易區的目標。中共也寄望利用當前國際環境以「經濟掛帥」的氛圍，全力發展經濟並向外擴大投資。就以2009年為例，中國大陸對外直接投資存量規模超過2000億美元，其中又以亞洲佔最高比重，而超過九成的境外企業也多以亞洲為主要對象。可想而知，由於這些企業絕大多數是國營企業，若負有所謂睦鄰的政治任務、藉由軟實力的展現改變周邊國家的刻板印象，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備受國際關注的，卻是中共長期堅守的「核心利益」，亦即國家主權獨立、領土完整不可侵犯及內部事務不容外力插手等原則，意味著西方國家所標榜的「人權具有普世價值」外交思維根本不可能為中共接受，遑論改變中共外交路線。

因此，美韓軍事演習被北京視為對中國大陸的示威、希拉蕊柯林頓國務卿在東協區域論壇的講話被認為是「對中國大陸的挑釁和攻擊」，而美國與印度大幅度改善雙邊關係也引起中共的猜疑與關注。若再加上美國與中亞及東亞國家早已建立的同盟關係，對中國大陸來說，美國「圍堵」的意圖就相當明顯了。這也是為何中共不願示弱、反而一再要求美國不得侵犯其「核心利益」的根本因素了。

對中共領導人來說，經濟的吃虧還可忍受，但對國家生存的威脅當必然反擊。這是百年來教訓的累積，早已深根在中國大陸的對外思維了，也將在短期內繼續主導中國大陸的外交政策。

四、結語

就整個亞洲而言，美國是既有強權，而中國大陸是即將崛起的新興強權，至於能否取代美國在該地區的角色，當然還視中國大陸的對外關係而定。至少在未來的30年之內，美國仍有不可取代的獨強地位。

美國目前的盤算就是穩住現有的盟國，不希望他們一面地倒向北京，進而危害美國在西太平洋的軍事部署。然而，不論是與中共「妥協」或採行「制衡」手段，其他國家都不願捲入兩強對峙，卻又無法擺脫兩強的影響。

面對崛起的中國大陸，美國的任一政策足以牽動區域權力平衡，也會引來中共的反應，但如何減緩中共對美國意圖的猜忌，是美國當政者的必要習題。而中國大陸如何隨著政經實力的提高，適當且合宜地表現大國應有的風範，不讓其他國家感到威脅，甚至讓美國感受到善意，也是北京當局必須修練的功課。

（本文僅供參考，不代表本會立場）

（原稿發表於99.09.12 中央日報「星期專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