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瀚興
日前中選會陳英鈐主委稱國民黨3項公投有高達6成「大量抄寫」的情況，並舉例美國案例，認為某候選人提出2000份支持連署，多有大量抄寫，法官判定為偽造。是以，前開國民黨公投恐須同命運，且若剔除過多，不及補提，可能公投案不成立云云；筆者以為大謬，試申述之。
首查，《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故事：丞相田蚡與灌夫交惡，前丞相竇嬰義薄雲天，為使忘年之交灌夫脫罪，遭牽連下獄。然竇嬰請託家人景帝遺詔，內容為：「事有不便，可依此詔書直接面聖」，並上奏漢武帝，然掌管檔案者核對，竟稱無複本，竇嬰乃犯「偽造詔書」大罪，最後竇嬰竟因此處死。大儒王先謙以為：「複本尚存，然因主事者畏懼田蚡，所以誣陷竇嬰。」可知文件是否偽造？「當權者」說了算。今為民主時代，驚見行政機關公然曲法，率認大量民意公投連署，皆屬偽造，與封建時代何異？
次查，《民法》第3條第1項規定：「依法律之規定，有使用文字之必要者，得不由本人自寫，但必須親自簽名。」等語。而依《公民投票法》第9條第2項與同法第1條第1項：提案人名冊，應依規定格式逐欄填寫，僅規定提案人應親自「簽名」或「蓋章」，並不要求連署須連署人自寫，何來偽造？
況且，《公民投票法》並未對使用文字另有規定，自應適用民法，亦即文字抄寫得由他人代勞，但必須親字簽名或蓋章。是以，陳主委所稱「大量抄寫」即屬偽造而應剔除，恐於法無據。
又查，《公民投票法》第13條第2項：「戶政機關應依據戶籍登記資料查對連署人名冊，有下列情事之一者，應予刪除：一、連署人不合第八條第一項規定資格。二、連署人姓名、國民身分證統一編號或戶籍地址書寫錯誤或不明。三、連署人名冊未經連署人簽名或蓋章。 四、連署人連署，有偽造情事。」等語。
承前，既然「大量他人代筆抄寫」已經為《民法》第3條第1項所許，並非「偽造」，又非《公民投票法》第13條第2項應剔除之情況。是以，陳主委所言「大量抄寫屬偽造」，恐屬空想，更違反《中央法規標準法》第5條規定，就人民權利需要以法律定之的「法律保留原則」，恐有濫權之嫌。
再查，或謂：陳主委所引上開美國大量抄寫事例，難道不能作為本件公投釋法依據？《民法》第1條：「民事，法律所未規定者，依習慣；無習慣者，依法理。」與最高法院民事裁判98年台上643號要旨：不能僅憑「假設」作為證據，《行政訴訟法》亦準用《民事訴訟法》，自應拘束行政機關行為。
承前，筆者粗通美國《憲法》與《刑事訴訟法》，然英美法理再精湛，依上開《民法》規定，頂多只能算「法理」，不能優先於「法律」適用。話說：《民法》第3條立法明確，陳主委豈能忘記大學一年級，「民法總則」內容，恣意以外國立法，解釋公投事項？況且，以大量抄寫即屬偽造，也係「無證據的假設」，依照上開實務見解，亦不容中選會違法剔除公投連署。
末查，立法院公報第104卷第28期第436頁：資深立法委員段宜康先生曾語重心長認為：若「有心人士」代填往生者資料，加入連署，之後檢舉偽造，將生「封殺公投」的惡害。然聰明如段委員恐未料及，居然有中選會自行以「偽造」，大量封殺神聖的公投，豈有此理？不禁有昨是今非之嘆啊！綜上，是否還要堅持「大量抄寫屬偽造」？考驗中選會各位長官的風骨與智慧！
(本文刊登於107.09.12 蘋果日報即時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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